第十五章

笑闹了一阵, 黛玉就被武力镇压了。

见头发都散了下来，林琳就将她本就没带多少首饰的发鬓拆了, 让她在床上歪着。

现在黛玉在荣国府的形象那就是一个心宽体胖的最佳代言。

早起读书这一点没什么变化，午睡的时间却比旁人都多睡半个时辰，之后看看书，或是与其他姑娘们玩闹一阵就是晚膳的时辰。

吃过晚膳, 陪着贾母闲聊，甭管什么日子，天一黑就会打哈欠, 然后起身回房，洗漱睡觉。

现在黛玉打哈欠的样子特别逼真，唬得贾家一干人等愣是没看出来真假来。

总之，晚上早早就熄灯的碧纱橱，再加上黛玉越来越健康的身体和好胃口，也很难让人想到这丫天天晚上跑去撩鸡逗狗。

让黛玉在床上歪着，林琳出了内室便又将雪雁叫过来守着。

黛玉明确表示睡觉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为此哪怕是欠欠的宝玉都不敢过来。

所以只要说黛玉又歇觉了, 一般碧纱橱就没人过来了。

虽然看起来有些懒，传出府外的名声却也不见得不好。

懒姑娘的名声一传出去，说不定心思多的人就能想到这是黛玉故意躲人呢。

出了碧纱橱，林琳先是回了一趟她和雪雁的房间。

既然决定要用这个小红了, 那就得抓紧时间动起来了。

“晴雯姐姐叫我做什么使”小红被人叫过来后，先给林琳先了一个礼，然后站在那里笑眯眯的说道。

小红的年纪其实比林琳要大一岁, 不过林琳现在升了一等，所以按资排辈，小红也得叫晴雯一声姐姐呢。

贾母房里有几个大丫头被老子娘接出去嫁人了，袭人紫鹃几人都在老太太那里挂名，所以直接升了一等。林琳跟着黛玉，再加上林琳算是会做人，后来也升了一等。

可怜跟着黛玉一道过来的雪雁，现在仍是个二等的丫头。

好在雪雁也不计较这些，再加上跟在黛玉身边，私下里的好处也不差那一星半点。

这会儿见小红来了，林琳也没问小红今年多大这种尴尬的话题。只让她坐下，聊了一会儿子家常。

“自从长房的珍大爷去了，宁国府被朝廷收回去。这宁荣街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小红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的笑也收回了几分，那副样子仿佛就是在为主家难过似的。

“谁说不是。尤大奶奶她们阖家回南，以后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林琳笑看了小红一眼，将桌上的瓜子盘朝她推了推，“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道理。明朝如何，今日谁又知道呢。我们姑娘也不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将来回家后，怕也是如此也未可知。”

顿了顿，林琳抬头看小红，眼底全是笑意，“老太太高寿，两房主子皆是至孝之人。我们姑娘住在外祖母身边也更亲近自在。大老爷礼让仁善，二老爷也是这般。琏二奶奶精明能干，待二姑娘和三姑娘更是亲如手足，若是能够长长久久如此，那才是阖家之幸。”

这话听着是好话，可意思却是简单易懂。虽然没提什么分家，爵位，可话里却暗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老太太现在高寿，两儿子在一起当孝子。哪一天没寿可高了，那还不是一个分家了事。

凤姐儿精明能干成了胭脂虎，别看现在把宝玉和二房捧得挺高。可一但分家，无论是二房还是宝玉，那可就没了现在这种待遇了。

小红那么聪明的丫头如何听不出来，只是还有些个不太明白，林琳为什么跟她说这种话。

不过不管这是什么意思，却也点出了二房尴尬的处境。

在府里的一切待遇，依仗的都是老太太的寿数。

“姐姐说的是，咱们府上竟是难得的人家。”

小丫头不大，浑身都是心眼。

林琳看着小红这般滑头也没多说，精明点好，至少比那傻子实用。

“是呀，确实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人家。前儿听人说了句话，回来想想确实是那么个道理。”

“什么话”小红听林琳这么说，一边给林琳倒茶一边特上道的问她。

“这得宠的主子就算是不拿银子出来打点，下面的侍候的人都得巴巴的孝敬，十二分小心的侍候着。可这不得宠的主子，哪怕是花了银子到处打点，得到的也不及那不打点的三分之一。

还有那欺上瞒下的，传个消息两头要好处的，可见这样的人是打心底就没将那主子放在眼里。为什么会这样，追根究底还是那主子不得宠，或是地位实在汲汲可危罢了。”顿了顿，林琳喝了口茶，面上状似无意的问小红，“对了，府上大姑娘进宫好几年了，听说时常有太监上门送消息。妹妹可说过这事”

小红听到林琳这话身子不由一怔，她想到之前在家的时候听她娘说起的太监上门打秋风的事。

嘴上对着林琳说了一句没听过，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面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

难道这个晴雯是大房的人晴雯是赖家出来的

想到她入府侍候的时候，她老子娘总说什么府里的事并不想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别看现在大老爷偏居一偶，只管自己乐呵。可等到老太太没的那一天，说不定二房就得倒大霉。

琏二奶奶那么精明，还管着家。将来分家的时候二房能落个什么好

她爹还说要不偏不倚，总没大错。她娘说大房虽然有优势，可二房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老太太虽然一把年纪了，可身子骨硬朗，宝二爷十岁了，过几年出门入仕，说不定就是二房的转机。

再一个还有大姑娘在宫里呢，谁知道哪一日就得了宠幸，给二房撑了腰眼子呢。

可她爹却摇头，觉得二房的希望在兰哥儿身上。

这一瞬间，小红想了许多。除了想到她老子娘说过的话，还有她在老太太院里看到的。

所有人都在夸宝玉，小红也不免觉得宝玉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可今儿却让小红不由的想到她在老太太院里这么久，还真的没有怎么看到宝玉多用功读书。

宝玉的书案也跟黛玉一样靠窗放着，每天早上小红都能看到黛玉窗下读书的身影。而宝玉房里则是静悄悄的。

人家静，不是因为在看书，而是因为在睡觉。

虽然没看到宝玉读书，可小红又觉得有些人聪明，就算是读书时间少，说不定也比旁人更有效果。

说不定宝玉就是这样的人呢。

“前儿环三爷过生辰，我们姑娘派雪雁送了一套文房四宝过去。刚进院子就看见赵姨娘还站在太太房前打帘子，啧啧。跟着我们姑娘，倒是有幸也认识两个字，闲来无事翻了翻书，你猜怎么着，原来这庶子将来就算是中了状元得了官职，那诰命也是嫡母的。不过赵姨娘这样也算好的了，至少还有儿有女。

你再瞧周姨娘，年老色衰，还有什么呢。听老一辈人讲，当年国公爷也留了几房妾室，得宠的时候那是真得宠，可国公爷一没，不是伤心无靠的跟着去了，就是自动去了家庙为国公爷和老太太祈福，一来二去的，竟是都没了。”

东一棒子西一榔头，虽然说得零碎，可谁还听不出来这是话里有话。

小红顺着林琳的话，不由想到了连自家亲娘都不愿认的探春，再想到姨娘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得宠的大丫头，一时心里那股子登高的上进劲就泄了下来。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姐姐今天叫我来，应该是有旁的事。”

“妹妹聪明知事，是个有内秀的人。林姑娘身边好正缺个伶俐的丫头。只是我们庙小，不知道妹妹是否愿意屈就。”

“林姑娘想要我过去侍候”小红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竟然不是大房那边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对，就是林姑娘，林家的林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林琳还特意将林家两字咬得极重。

小红

林琳见小红有些迷惑不解，现在话又都说到这份上，便直接将话挑明了。

“妹妹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我也就直说了。只今日这话说了我的口，入了妹妹的耳，不管妹妹如何选择，还请妹妹莫要传出去。”

“姐姐放心，必不会乱说的。”

“我们姑娘不是这里人，姑老爷在外为官，之所以将姑娘送到这里，除了府中没有女眷外，便是一些朝堂上的事。将来无论是好是歹，林姑娘都不会亏待了妹妹。”双眼直直的看着小红，林琳也不怕说出来的话多么危言耸听，“宁国府的今日，何尝不是荣国府的明天。若荣国府的将来真的一如宁国府，那还是荣国府的造化。不是姐姐吓唬你，你真的以为珍大爷是被土匪绑的吗”

“难道不是”

林琳摇头，装得深沉，“这里面的事太复杂了，说出来那就是杀身之祸，妹妹还是不知道为好。”

小红你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林姑娘想要个聪明能干不拖后腿的丫头，最起码也是那种不会惦记着给爷们做姨娘的丫头。不管林家将来如何，林姑娘旁的不敢向你保证，让你一身大红嫁衣将来风光出嫁绝对没问题。至于你父母，鸡蛋不必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吗”

见到小红动心了，林琳也没再多劝。只说让她仔细想想，若是想不明白也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

“姐姐放心，无论小红有没有那个福气去侍候林姑娘，小红都感激林姑娘和姐姐的看重。以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绝对不叫姐姐为难。”

听小红这么说，林琳越发觉得这丫头上道。

起身去梳妆匣子那里拿了一对小金钗，用块没有绣花的帕子包了。

将小金钗塞到小红手里，也不用多说什么，便让她走了。

等小红离开，林琳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出门回碧纱橱。

黛玉这会儿在练字，见林琳进来了，还笑着朝她招手，“快看我这几个字写的怎么样”

林琳听了笑着上前，一一看过，最后点评了一句，“嗯，不错，不错。这用手写出来的字，就比那狗耙子受看。”

黛玉脸上的笑一顿，拿起笔就朝着林琳的脸上划去，“今天再不能饶了你了。”

“哎呦，人家好怕怕呀，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你们瞧瞧，这都是什么话。你们谁抓住她，姑娘有重赏。”

一边说，一边朝着林琳跑去。雪雁和已经头不疼的紫鹃见了也跟着一起闹了上来。

主仆几个你追我赶闹了半天，这才气喘嘘嘘的各自收拾不提。

笑闹了一阵后，就听到外面有小丫头在说史大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