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上隐有星斗在零星闪烁, 月色将她的白发镀上了一层粼粼银光，阿尔莎坐在塔楼上，双手撑在两旁, 眼帘半阖，谁也看不清这位大死神的眼睛里有些什么情绪，茫茫黑夜都是阿尔莎的回忆。

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阿尔莎不喜欢黑色，也不喜欢夜晚, 这样的安静总会让她想到不见天日的无尽深渊, 那段时间其实现在想想也并不是那么难熬, 被南瑞斯设下的禁制的阿尔莎就像查尔斯看见的那样, 被关在意识里的一间小房间里。

似乎和在深渊里没有什么区别，哦，不对，区别还是有的，她有泰瑞莎。

最开始被压制的死死的阿尔莎对于南瑞斯制造出来的泰瑞莎当然是不屑厌恶的, 这对阿尔莎来说意味着她被一道禁制给取代了，南瑞斯说是为了保护她，为了掩藏她的踪迹，可在阿尔莎看来这分明是背叛。

深渊是可怕难捱，可是被套上枷锁被迫沉睡难道就是阿尔莎愿意的吗

骄傲如她当然是不甘心的。

她当然会反抗，可南瑞斯太了解她了，设立的禁制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她越反抗，禁制的力量就越强大，这让她所有的挣扎都是白费努力。

可阿尔莎毕竟是曾在深渊地狱里待过的死神，她很快就选择了蛰伏隐忍，果然，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也许是很久吧，阿尔莎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泰瑞莎的声音。

那孩子并不是真正的死神，她蠢笨，迟钝，阿尔莎听见的第一句话，不是泰瑞莎的声音，而是旁的死神的嘲笑。

泰瑞莎你这废物

阿尔莎愣了愣，她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泰瑞莎是谁，哦是个废物吗阿尔莎嗤笑一声，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看不出意味的笑来。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泰瑞莎的反驳，阿尔莎挑了挑眉，十分意外泰瑞莎是个这样软绵的性格，不过也是，南瑞斯在制造泰瑞莎的时候，一定会往与自己相反的性子去设立，阿尔莎想明白后就并没有对泰瑞莎有什么关注了。

可是日子太长太难熬了，这种安静也能将人逼疯，阿尔莎开始观察这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孩子，她不怎么爱说话，也可能是因为学习能力并不强，她学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说话是，走路也是，有时候跑起来还会摔跤，可偏偏她对痛感感知十分迟钝，有时候受了伤都不自知。

渐渐的，只有阿尔莎的那间小房子里，多了一个小豆丁的虚影，不论泰瑞莎的身边是谁，她是在和谁说话，阿尔莎能听见别人的声音，但只看得见泰瑞莎。

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发色和瞳色都是相反的颜色，南瑞斯可真是有心了，阿尔莎已经能心平静气想到南瑞斯了。

她时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豆丁，有时候是靠墙坐在地上，看着豆丁挥舞着自己的小镰刀练习，笨手笨脚却又格外认真努力的模样，也给阿尔莎带来了不少乐趣。

“真是笨蛋啊”她看着同手同脚的泰瑞莎冲上去攻击的模样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这个骨头都要生锈的大死神纡尊降贵地站起身为小豆丁演示了一遍，“这样懂了吗”

阿尔莎没有得到回应，她浑身一僵，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和泰瑞莎的身份，她再次回到原位坐下，只是脸上带着些恹恹的烦躁。

“你不会懂的你是个笨蛋，别的见习只需要教一遍，你需要三遍都还不止啊。”阿尔莎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傻，大概是太无聊的原因。

阿尔莎自从大肆屠戮后心底时不时就会翻腾起一股暴戾的杀意，才入深渊的时候遭受那些怪物欺凌的时候她当然是选择反抗，忍耐从不属于傲气的阿尔莎，哪怕是在深渊，阿尔莎也没有几天是安宁的。

可现在不一样，她被迫闲了下来。

阿尔莎看着泰瑞莎，恍惚想到了自己做小见习的日子，她以前和泰瑞莎一样吗似乎是不同的，她从来都是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在学校的时候一直都是拿第一的那个，她也会像泰瑞莎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练习，然后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阿尔莎是天才，是骄傲，所有的老师都是这样认为的，后来毕业了，任务完成率100的阿尔莎更是立于顶端的大死神，她似乎从未有过失败和黯然。

当她看见泰瑞莎被第一任引领者抛弃的时候，隐隐要褪去的血色再次弥漫上来，阿尔莎一直都事爱憎分明的，所以她记仇，那些嘲笑讽刺就不说，阿尔莎看的是利益，在她看来，假如最后能有所得，被刺伤几句也无所谓。

但是被抛弃就是实实在在的背叛了，阿尔莎默默将这任引领者的名字给记了下来，打定主意出去后一定要找他算账。

要说阿尔莎是为了泰瑞莎吗

她自己是一定不会承认的，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泰瑞莎，但其实早已将泰瑞莎划入自己的圈子范围内。

她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是却没有后悔过，因为她杀掉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阿尔莎不会对弱者动手，不会对无辜者动手，阿尔莎从不认为自己无辜，有一天会被发现会被惩罚她在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

但是她为什么不能逃呢

能逃走是她的本事，所以对于算计自己给自己下了禁制的南瑞斯，她虽然有恨，但也明白，既然是自己自投罗网的，也不能全部怪别人。

阿尔莎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她一直都是遵从本心的，泰瑞莎弱小，蠢笨，又是她的枷锁，哪怕是枷锁，也是她的，要毁掉也好，要抛却也好，只能她来做，别人呵。

泰瑞莎再一次进入了试炼，又是一个十二年了吗阿尔莎计算着，她一直都看着泰瑞莎，那个孩子的确很笨，但是也很长记性，犯过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但她因为并不是死神的缘故，所以总会犯些啼笑皆非的小错误出来。

可试炼次数多了，泰瑞莎也不会犯低级错误了，与此同时，阿尔莎发现了，是漫长的等待和试炼中，泰瑞莎不再只是她的一张面具了。

她似乎产生了一些自主意识。

这其实在阿尔莎的预料之中，但随着泰瑞莎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见习死神，阿尔莎也慢慢产生了危机感，在泰瑞莎几次差点及格的时候，阿尔莎下意识选择了干扰，甚至连豁免印章都丢了出去。

她隐隐认定了自己的预感。

是了，假如规则承认了泰瑞莎，假如她通过试炼成为了真正的死神，那她就会永远被关在这里，阿尔莎当然是不愿意的。

阿尔莎曾经听过一个故事，面具戴久了，所以属于的一切都成为了面具的，阿尔莎感到了恐惧，开始积蓄力量，她要冲破这层枷锁。

虽然随着时间的积累，她的力量在慢慢增长，可是相对的，泰瑞莎也在成长，尤其是这一次的试炼，她越来越多自己的思考，越来越有自己的喜恶和判断，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阿尔莎来演示攻击招式的小豆丁了。

阿尔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下意识回避了自己冲出牢笼后泰瑞莎的下场，虽然将泰瑞莎摆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可是那么久以来的陪伴不是假的，她是亲眼看着泰瑞莎是怎么成长到现在这一步的，也知道，她的愿望是成为死神。

可是这个愿望，是不能被实现的，无论如何也不能。

哪怕她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阿尔莎这个时候才认清了自己的自私，可是她没有错，她要从泰瑞莎这里夺走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所以她没有错。

但她却没有足够的底气，因为泰瑞莎的努力，因为她一路走来的不易。

阿尔莎对泰瑞莎产生了愧疚，她没有办法那样的理所当然，哪怕她在所有人面前冷漠傲然，可是当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在这引人深思的黑夜中，那双浓郁的红瞳中才流露出一丝难言的痛楚和脆弱。

她努力思考了能不能保全泰瑞莎的办法，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不毁掉这把锁的前提下冲破禁制，阿尔莎只能努力的，尽量不让她痛苦地离开，其他的其他的，阿尔莎咬紧了牙根。

她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块熟悉的小糖果，她过去是不吃甜食的，不知道为什么泰瑞莎那么喜欢，想起了泰瑞莎的愿望，阿尔莎慢慢剥开糖纸，注视着那枚小小的糖果，将糖粒塞到嘴里。

甜，甜吗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好苦。

阿尔莎快要抿完这枚糖果的时候耳尖微动，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斗篷，纵身一跃朝那儿过去。

“快，快些”黑夜总是容易滋生罪恶，因为这颜色是给了犯罪者极大的掩护，阿尔莎隐匿在暗处看着这些人将一个个孩子带上车，嘴里将这些可怜拐来的孩子当做货物一样清点议论。

哥谭

阿尔莎听见了这个地名，哦，是哥谭啊，那就难怪了，阿尔莎动动眉毛，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恍若鬼魅，对方几人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镰刀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锋利的光来。

温热的血液汩汩流着，仿佛是罪恶凝成的小溪，阿尔莎红眸漠然地看着他们，她杀过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的血液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