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指万丈天(1 / 2)

第三天的晚上,李雁行好不容易才从众多的军务中脱身, 二话不说地拖着翠翠一起爬到了城墙上面。

大漠的冬天冷得能冻掉一层皮, 而呼啸而过的寒风尽忠职守地履行着这一项任务, 刮得翠翠牙齿打颤, 一边埋怨地瞪了一眼李雁行,一边又替她紧了紧脖颈上的披风“将军,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呀”

李雁行刚要张嘴,谁知道翠翠这么一开口, 嘴巴就停下来了“将军明明知道自己大病初愈,怎么就老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也只有我还知道怜惜怜惜您, 不然将军看着吧, 等您老了,走不动了, 到时候不是头疼就是腰酸,有您苦吃的。所以我说, 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好好保养, 否则”

“翠翠, ”李雁行嬉皮笑脸, 脸皮厚得不为所动,“我知道错了,嘴下留情,嘴下留情,况且我不是有你嘛。”

翠翠听到这句话, 脸色好看了一点。她倒是没有想到李雁行这么快就诚恳地认了错误,所以迟疑了一会儿,才半信半疑地闭上了嘴巴,看上去倒有几分意犹未尽的不过瘾“好吧,这一次就姑且相信将军了。如果下一次被我再看到您这样不爱惜自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虽然您是将军,武功高强,可我翠翠也不是好惹的,要不是”

李雁行“”

她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早知道如此,她就把顾笙一起拽上来了。

不管其他怎么样,至少他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李雁行的耳朵都要长茧了,翠翠终于满意地停住了嘴,忽视了她麻木的脸,兴趣盎然地问到“好啦,将军快告诉我,您在这里发的什么疯”

李雁行“”

她拍了拍自己被冻僵的脸,总算拍出了一点儿热气“等那个、那个、那个”

李雁行“那个”了半天,绞尽脑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好像也没有告诉自己。最后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返璞归真比较好,直接称呼他的来意更为妥当“就是那个刺客。”

“哦,”翠翠恍然大悟,“就是那个被将军诓得晕头转向的傻小子啊。”

李雁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夸翠翠一针见血地透过现象看本质,还是无奈自己在她的嘴里那么得没有威信。

最后她只能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那个小傻子。”

不是傻小子,是小傻子。

翠翠扒着城墙上的石头,饶有兴趣地伸出头去,左右瞄了瞄,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看见了漫漫黄沙,扑得她一脸沙尘,满嘴都是,最后只能悻悻地收回了头。

她扭头看了看李雁行“将军,您说那个傻小子会不会回来啊”

李雁行耸了耸肩,打了一个哈欠“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逃了。”

翠翠想了想,却忽然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他会不会是想要回来的,只不过半路毒发身亡,最后死在了外面”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却被翠翠粗暴地合上了嘴,只能回答她的问题“那就没有办法了。”

在翠翠困惑的目光中,李雁行看了看城墙的脚下“这就叫命。”

命是躲不掉的。

也是人力无法抵抗的。

也许有的时候就是在那么一眨眼间,你已经被宿命拉着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与你想走的那条路越行越远。

翠翠咬了咬手指,神情焦急“那该怎么办呀”

李雁行看到她的表情,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逗逗她“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小傻子,要上心也该是我上心吧哦,对啊,也是,他虽然傻了点儿,可是长得挺漂亮的,和我们翠翠倒是挺般配的。对不对啊,翠翠”

翠翠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毫不退让,知道她嘴贱,白了她一眼,一手掐上了李雁行的脸颊,捏得她嗷嗷直叫“我是在为将军上心,毕竟是将军想要他,又不是我想要。何况将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说的情真意切,还上城墙等他,可心里是不在意他的,这个样子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乐趣。”

李雁行无言以对。

她将自己的脸皮从翠翠的指尖中解救出来,心疼地摸了摸,随后毫无廉耻地装可怜,撅了撅嘴“你凶我。”

李雁行生得漂亮,眉眼好看,这么一装可怜,就算翠翠知道她杀人时手起刀落,此时更是在装腔作势,也倒是真的心软起来,还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揉了揉脸“将军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再嘴贱了。”

李雁行“”

好吧,翠翠是老大,她说不过她,于是只能甘拜下风。

她们倒是忽略了一旁的守卫。

那个守卫听着两个人的“打情骂俏”,忍不住地往旁边挪了挪,努力地保持着距离。

李雁行不知道,她之前在这位守卫心中立下的光辉形象此时已经被自己破坏得差不多了。

天越来越黑,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大漠中的狂风还是混着黄沙呼啸撕扯,永不停休。

这就是西北永远不变的景色。

黄沙,大风,夜色,星辰。

这里的人来来去去,停停走走,唯有天地之间的一片萧瑟永远不变,充斥着大漠。

漆黑的夜空之下,蹒跚走着一个少年。

他面色惨白,双颊却泛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粗喘着气,胸膛激烈地一起一伏,看起来连呼气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哥舒元背后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殷红的热血沿着他脊背的线条滑了下来。他每走一步路,血就滴下来一颗,最后从远处看过来,他几乎是踩着一条血路走了过来的。

背上的伤口又痒又痛,痒的时候如同有蚂蚁在细密地啃食着皮肉,痛的时候又仿佛是有人用刀尖戳进了肉里,再生生地挖出一块血肉。

他连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眼看就要栽了下去,却又双手撑着死爬了起来,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一起冲过伤口,痛得他死死咬着牙忍耐。

这时的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撑着他走下去的信念就是他要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他才十六岁,他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