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站在船头,小声问一旁的文弱书生, “大人, 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那师爷打扮的男子乃是一名姓顾的主簿, 原为通州府尹派来, 自离了运河码头便跟着御驾登船自然是为了尽到送行的义务,皇帝虽然客气,他们可不敢真跟皇帝客气,少说也得平平安安送到中游才行。

再则,府尹准备的“好礼”, 那也是须皇帝亲自过目的。

不过顾主簿却想不到皇帝的身子这样孱弱,才一上船就出现了晕眩的症候, 这些天多是林淑妃招待他们, 倒连皇帝的面都难见着。

既如此,当然不必再待下去了,不能逢迎讨好,府尹交代的差事便成了空谈;再则,若陛下的病势愈发沉重,他们也吃罪不起。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顾主簿沉吟良久,还是决定先行回去。

那差役又巴巴的看着他,“咱们带来的人呢”

府尹这回精心搜罗了好几个绝色的丫头, 为的就是供陛下南巡途中解乏,况且这些人也都是愿意侍奉陛下的,总不能让她们空手而回吧

顾主簿瞪道“蠢材陛下都下不来床, 让她们伺候谁去”

总不成留着伺候林淑妃他看林淑妃也不像个性子绵软的,这些天服侍皇帝无不亲力亲为,一衣一食都须奉林淑妃的指挥,连陛下都不曾质问半句,可知这位娘娘着实手段非凡。那些佳人纵使留下来,也未必近得了皇帝的身。

未免惹火这母大虫,还是安分些好。

计划已定,顾主簿便带着差役去舱房中请辞,只说要回通州复命,府尹大人只怕已等得急了。

林若秋当然没留他们,她也觉得这几个人颇为碍事,仿佛总是欲说还休,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弄得她也跟着疑神疑鬼的。

及至遣人用绳索放下小舟,姓顾的催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子离去,林若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怎么人都走了呢她还挺想留下几个当丫鬟呢,如今皇帝连同身边的人都病了,她正愁自顾不暇,有人帮着分分忧多好。

结果顾主簿瞧见她隐隐期盼的目光,反倒愈发害怕,如唤牛马一般呵斥那几名佳丽,“去去”生怕她们碍了淑妃娘娘的眼。

林若秋

她是洪水猛兽吗

等回到舱房中,林若秋仍在想这个问题,直至楚镇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做什么魂不守舍的”楚镇声音低弱的道,他半靠在一张小几旁,身下铺着毡褥,单衣之外又加了一件大氅,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文质彬彬的书生气。

加之他如今终日晕头晕脑没点精神,看去就更像个白面书生了。

人都走了,林若秋自然犯不着瞒他,因将那几名女子的事娓娓道来,并且着意强调,是她们自己要走的,而非她一定要防着外头的狐媚子。

楚镇却冷哂道“走了最好,如今这些人越发不成话了,连朕身边也敢安插钉子。”

自然意指通州府尹图谋不轨。

林若秋心道这才叫被害妄想症,几个弱女子还能把你榨干了不成不过以皇帝眼下的身体状况还真是挺有可能的。

大致看来,楚镇似乎对异性抱有天然的戒心,这倒是好事。皇帝没工夫去认识旁的女人,她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其实皇帝也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习惯成自然,根本懒得费精神寻欢作乐吧。

想起顾主簿这段时日对她的畏惧,林若秋不禁深深疑虑,难道她长了一张很凶恶的脸吗

楚镇则淡淡抬起眼皮,“你以为他都在跟谁应酬”

林若秋这才回想起来,顾主簿其实没怎么跟皇帝见面,多数时间都是她在打点,这么看来,似乎是她包揽了南巡途中的一切事宜但这是因皇帝晕船晕得厉害,她才不得已接手的,莫非姓顾的以为是她擅作主张么

想到会造成这样了不得的误会,林若秋不禁瞠目,如此说来,她岂非成了母大虫一流的人物

楚镇得意地翘起嘴角,“就该如此才好。”

林若秋算是瞧出来了,哪怕她不求着皇帝带她出宫,皇帝也一早就决定将她捎上她根本是来当挡箭牌的。

想想也是,一个男人,尤其是皇帝,倘若不近女色,众人难免会往其他许多不好的方面联想;可是惧内就不同了,连老婆都害怕,这样的人必然是仁善之君。

连大名鼎鼎的隋文帝都惧内呢,可见此事绝不稀奇。

只是这么一来,倒衬托得她是个多么厉害的婆娘,林若秋恨得牙根痒痒,本想质问皇帝几句,谁知楚镇蓦地脑袋一歪,面朝着窗外呕逆起来。

看他吐得头昏脑涨,俊容惨白,林若秋只得收敛了怒形,转而倒了一盏香片茶给他清口。

楚镇勉强接过漱口,似乎连说谢谢的气力都没有了。

林若秋瞧着他这副模样,既是可怜又觉可气,“陛下明知身子不适,为何不早些同臣妾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