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雀哭的手脚发麻,印象中, 就连被谈秋雨毁掉了央美校考的那一天, 她都没有哭成现在这个样子。
艾伦那绝望而含着泪水的眼神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对寄生虫的感应已经随着艾伦的坠崖彻底消失了,可那恶心的感觉依然留存心间。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都是我, 都是我太没用了”汪雀呜咽道,“要是, 要是我能早一点掌握好能力, 还伦哥还没被寄生之前就发现有虫子在他身上,那就不会、就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 滔天的内疚和悲伤此时此刻化作了厌弃, 她厌弃没用的自己, 这明明是为了让她锻炼才特地进入的盒子啊,她有着苓音铃的能力,原本应该更为大家减少许多麻烦,怎么怎么还会把艾伦丢了呢
董临海已经强忍住了泪水, 低声道“没有人会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根本就还不够好”汪雀猛然拔高了音调,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句话曾有无数人对她说过,那时候她是天才一般的学生, 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赞誉, 可现在呢
她根本就不配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 董临海手上还有来自艾伦断臂的血迹, 他摇摇头,给了汪雀一个拥抱。
这无关少年萌动的感情,只是出于对同伴力所能及的安慰。
汪雀同样抱住他已经足够宽厚的脊背,之间几乎要抠进他的防护服里去,眼泪扑簌簌地掉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猫出现在她身边,维克多在董临海的召唤兽空间中见证了全部,可那时,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不要再哭了,把眼睛哭坏就不好了。”维克多低声安慰道,“在死后,朝圣者可以选择成为囚徒或者nc,深刻了解囚徒的性质后,艾伦大概会成为nc,我们应该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在其他盒子里再次见到他。”
汪雀见维克多虽然眼睛湿润,其中翻涌着难过的情绪,但称得上平静,忍不住问道“叔叔,你你难道不难过吗”
“我见过无数人的死亡,我们每个人都终将会死,不是吗”维克多轻声回道,“见得多了,也就看得开了。”
他顿了顿,反问道“当在现实世界死亡,来到这里后,你们有经历过这样崩溃的难过吗”
汪雀沉默片刻,摇摇头,那时候她还没有从被谈秋雨推下天台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就被小丑引领着参加了新手盒子。
再后来她独自一人找到居住之所,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在纯白地界里活下去。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想起父母和朋友,她连一句离别都没来得及说,就这样仓促地离开了他们。
可萦绕心头的,更多是不甘,思念和孤独。
死亡所带来的悲伤,只留给了被死者抛下的人们。
“别哭了,准备出发吧。”维克多额头轻轻碰了碰汪雀脸颊,“艾伦想让我们活下去,那我们就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汪雀点点头,渐渐止住了眼泪,她不受控制地一下下轻轻啜泣着,在董临海的搀扶下站起身,转过弯道,看到崔左荆、董征和蔺航之就在艾伦坠崖的地方。
她张了张嘴,看到所有人眼中都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用力咬住了下唇。
“走吧。”崔左荆深吸口气,他看了看两眼泛红的董征,终是没有让他把事情的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这一路走的分外沉默,只有众人的呼吸和汪雀微弱的啜泣响在通讯频道里,艾伦的防护服被解开了,频道内听不见属于他的声音。
也就无从得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崔左荆走在最前面,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状态都很差,他便主动揽起了带路的任务。
艾伦的半截右臂在崔左荆征得了大家同意后,被扔进了悬崖,他们没法将其带走,与其让它在这片雪地中成为虫子们的食物,不如让它回到艾伦的身边,至少也算留了个全尸。
他们一步步,离开了染着血迹的悬崖,朝着远方行进。
“嘶啊”
剧痛从四肢百骸中迸发,忠实地传进大脑,正常人遭受如此疼痛,身体出于自我保护会陷入昏迷之中,可艾伦仍然十足清醒。
他能清楚感觉到那只虫子就在他后脑勺里,逐步地控制他的大脑,这种控制,将会是一种彻底的控制,他将成为寄生虫的行尸走肉,尸体也许还会成为它繁殖后代的温床。
艾伦不想这样。
可就算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意,现在也无能为力了,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后,他全身有数不清的地方骨折了,血到处都是,那截断臂的切口处,都已经不再有血流出来了。
迅速的失血加上低温环境让艾伦感觉自己要冷成冰棍了,他躺在地上,直直地盯着上方,在山谷中有一处冰川狭缝,大概是地壳运动形成的,只有两三米宽,他正好掉在了里面。
匕首在坠崖时不知掉到了哪里,如果身边有武器,哪怕拼尽全力,艾伦也会将它对准脑袋,做个自我了断。
实在太痛苦了。
他看到红色巨虫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虫靠近这处狭缝,似乎想要吃掉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入口进来。
徘徊一阵后,虫只得飞走。
董征他们应该没有事吧。
艾伦默默地想,剧痛中他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思维了,他一会儿想起董征在时之迷宫里,奋力将他从量子毛虫手中救下时额头上的汗珠,想起少年时在加利福尼亚沙滩上的金色时光,一会儿又想起风间惠里带着羞涩的笑容。
这些景象逐渐重叠,在他眼前纷繁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