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陛下,秦始皇帝,不是庄襄王之子,乃是吕不韦之子!他叫吕政!”
“荒谬!”
扶苏勃然动怒,站起身来,骂道:“此乃六国之人污蔑之言,真是荒堂之极!”
这件事,是秦始皇继位前传开的,乃成蹻之母所传,目的很简单,证明秦始皇不配继位,做秦王的,自然便是庄襄王的次子成蹻了。
这件事当时就被华阳太后压了下去,等到成蹻叛秦投赵时,又在六国间流传,被纵横策士和小说家一加工,说的头头是道。
不成想,今日还有人提及,居然还是华阳太后宫人。
扶苏自然清楚,这件事不可信,也不能信!而身为儿子,听都不能听!
“将这老贼押下去,割了舌头!”
他决然下令,缪监却仍在喊叫。
“这件事的确是我道听途说,或是假的,但有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
缪监被拽到门口,依然扭着脖子,大声道:
“扶苏,你知道汝母芈妃是因何而死的么?宫中都说她是病死,其实不是,是芈妃苦谏秦始皇勿要灭楚,不果,芈妃刚烈,遂自尽……也可能……是被赐死!”
“放开他!”
卫士松开了缪监,这老者还想再说,扶苏的轻吕剑,已撞了上来,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
剑贯胸而入,缪监眼看不活了,他瞪大了眼睛,尤记得,当年在华阳太后宫中,昌平君教扶苏在猎苑里射猎,连只鹿都舍不得杀的稚嫩小公子,如今却是手染鲜血的将军了。
缪监看着面前的扶苏,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华阳太后说你像个楚公子,依我看……一点不像……”
……
扶苏的剑抽了出来,缪监气绝,扶苏阴着脸,让人将他的尸体拖出去,缪监的目的很明显,他逃了这么多年,装了一肚子的怨气,非得在扶苏心里留根刺,才罢休。
但扶苏心里,那根刺,早就在了,只是它埋得很深很深。
他依然记得,那个昏昏沉沉的早晨,自己触到母妃冰冷的身体,痛哭流涕,承诺自己会吃好每一口饭,也挽不回她的生命……
而他的父王,本该保护母亲的父王,却只是负手站在棺椁前,面容上,只带着一丝悲伤。
这么多年的父子隔阂,不是没原因的,而皇帝对长子一边斥责一边又不断给予机会,或许,也有点愧疚之意。
那一幕,扶苏永生不会忘怀,若是两年前被缪监揭开这伤疤,或许会让他痛不欲生。
但现在,扶苏心里的那个敏感脆弱的幼稚男孩,已经死了。
死于万里行军时,死于士卒的营啸里,死于在韩城眺望大海的枯待时……
被他亲手杀死在,这场得不偿失的无谓远征中!
扶苏的心,已不会受这些外人的流言蜚语所伤害了,所影响了!
哪怕,它是真的!
“我当时已有十岁,已知道些世事,母亲因何而逝,难道不比你这种旁观之人更清楚?”
芈妃是楚国公主,她最后的希望,是秦楚能够和平,十八世诅盟能有个好的收尾,天下能以另一种方式大同,而不是无穷无尽的仇恨,流着同样血脉的人残杀个没完没了。
母亲的期盼,那些偶尔的叹息,扶苏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执拗地实践。他希望,天下能够真正统一,秦楚燕韩赵魏齐之人,能够被一视同仁,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和时刻想着复国复仇的亡国奴……
现在他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了,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但要做到平均,几乎是不可能的,有时候,你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人。
这是这次远征里,用几千条死在路上的人命,换来的认知。
从现在起,扶苏不再执着于无暇的过程,而更看重最后的结果,母亲因何而死,他甚至都不愿去想。
不重要,那都是过程,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是黑夫在两场战争里身体力行,教会扶苏的东西。
“让秦楚和平,让天下止战,让仇恨平息。当年母亲期盼却没看到的事,扶苏会做成!”
站在这远离中原的异域,扶苏扪心自问,自己的志愿,依然如故!
“哪怕是,以二世皇帝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