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过年, 基本都会杀只鸡, 桌上就有一只鸡。
如果是普通的白切鸡, 兴许还好一点, 可是, 这只鸡是用酱油煮的, 浸在放了酱油的鸡汤里。
桌上还有一条蒸鱼,被砍成几段,翻着死不瞑目的白眼,卖相就很糟,这也就算了……穆琼见朱婉婉买过这种鱼,按照朱婉婉的说法, 这种鱼清蒸不好吃,红烧才好吃。
此外, 还有约莫是用酱油鸡汤来烧的青菜、用肥肉烧的笋干海带豆腐干……没错,好几样菜被放在一起烧了, 这菜约莫还没有撇去浮沫,因而上面飘着一层蛋白凝结物。
其实桌上的菜种类挺多的, 但说实话, 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穆琼在这一刻甚至有点庆幸——幸好不管是朱婉婉的娘家, 还是以前的穆家, 都小有资产, 朱婉婉的厨艺也就不错, 不像冯小丫一样,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烧菜。
当然了, 对冯小丫周老三他们来说,不管卖相再差,只要是肉,那都是好吃的。
穆琼带来的菜不多,也就是一碗红烧肉,一碗笋干烧咸鸭,还有一条糖醋鱼和一碗红烧素鸡。
红烧肉是放了糖煮的五花肉,虽然冷了,但一块块看着还是油汪汪美味的很,糖醋鱼就更不用说了,就连红烧素鸡,朱婉婉也是切片过后先放在油里炸过,然后才放酱油放糖红烧的。
穆琼将菜放好,魏亭就招呼他一起吃,还给他倒了一碗米酒:“坐下吃点吧,聊一会儿。”
穆琼也不好站在旁边看人家吃,也就坐下了,而他刚坐下,冯小丫就给他递了一双筷子,有些尴尬地说道:“穆先生,魏校长,我不太会烧菜,我……”
冯小丫挺不好意思的,她一看到穆琼带来的菜,就觉得自己烧的菜,实在太不像样了。
“没事,我更不会烧菜。”魏亭笑笑。
“那怎么能一样呢……你们都是拿笔的人……”冯小丫很愧疚。
穆琼夹了一块冯小丫烧的鸡肉吃,看向冯小丫:“冯姐,你以后做菜,记住一点就好了,像猪肉和鸡,直接白水煮熟切开,让大家沾酱油就好,至于蔬菜,不同的菜分开炒,别混一起。”
穆琼这两个建议,并不能让人做出多么美味的饭菜来,但至少这么做,菜的卖相会好很多,也不至于各种菜混在一起,弄杂了味道。
“白水煮?不是红烧了更好吃吗?我特地放了酱油。”冯小丫道。
酱油是好东西,她炖好了鸡之后,特地往鸡汤里倒了酱油的。
“要红烧,那么就把汤汁烧干。”穆琼道,他不大会做菜,这些都是平常吃多了总结出来的。
他反正没见过朱婉婉做红烧肉会全是酱油汤,基本都会收汁把汤烧干。
“我一定学着点。”冯小丫点头,又敬佩地看着穆琼:“穆先生,你们读书人懂得真多。”
穆琼还真不觉得自己懂得多,实在是冯小丫知道的太少。
而这也不能怪她,她怕是从来没有吃过好吃的。
冯小丫三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动穆琼带来的菜,穆琼和魏亭招呼了几次,他们才尝了尝。
“这鱼真好吃。”
“这红烧肉放了糖……我以前还没吃过这样的。”
甚至于,冯小丫还不认识油炸过的素鸡。
穆琼来之前吃过了,基本没吃什么,魏亭倒是吃了不少,吃过之后,就对穆琼道:“我们出去走走,我有事跟你商量。”
穆琼跟着魏亭出去,魏亭先给了他五个银元:“你不用惦记着我,我身边还有有钱的。”
穆琼知道这是自己给冯小丫钱的事情被魏亭知道了,他有些无奈:“魏校长,我不缺这点钱。”
“我也不缺,我之前汽车来来回回,一天的油钱就多少?”魏亭道:“对了,我喊你出来,是有事想问你……你年初四有没有空?”
“有空,是有什么事?”穆琼问。
“霍二少年后要来上海,我打算去他那里跑跑,看能不能拿到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魏亭道。
“霍二少?霍英?”穆琼一惊。
现代的人,对霍英这个人,都是如雷贯耳的。
无他,这位霍二少的一生,颇有些传奇。
他的父亲霍盛平泥腿子出生,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拉了一帮子乡亲做土匪。
结果,做了几年土匪,赶上清政府当时“以匪治匪”的政策,接受招安成了正规军。
之后,他一路拼杀,手下竟是有了几万人马。
清末国内本就是一团乱的,他虽然出生草莽,但颇有些能力,最后竟是越混越好,手底下的兵越来越多。
等一年后,军阀割据时代来临,他还成了军阀其中之一。
当时很多军阀都想当老大,霍盛平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只想左右逢源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自己的土皇帝,不过这天下大势,也不是能顺着他的心思来的……后来军阀一个个被打趴下,他也没能站到最后,早早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在历史的洪流中,他其实没什么名气,也就下场还算不错……眼见大势已去,他直接带着老婆孩子逃到了上海当寓公,后来又出了国。
只是刚出国,他就病逝了。
他在历史上是没什么名气的,穆琼能知道他,全因为他的第二个儿子霍英。
这位霍二少据说在民国时期,就是个极会赚钱的,后来出了国,他趁着经济危机在美国买下很多地,又跟当时的华人帮派交好,竟是在国外建立起一个商业帝国来。
在穆琼上辈子年幼时,这位已经年迈霍爷爷回国投资,在国内又是建学校又是建医院,撒了无数钱,弄得媒体整日报道他,霍家的往事,这才被挖了出来。
霍英一生未婚,不仅生前做了许多善事,死后还把财产全都捐了出来。
虽然当时在网上,有人嚷嚷霍英做善事是因为以前霍家造孽太多,他生不出儿子在赎罪,但穆琼看过历史,知道霍家在历史上虽算不得多好,但没卖国,也不像有些军阀一样把老百姓逼死也要刮下一层油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霍二少并不需要赎罪。
而且霍二少虽然没有子女,但霍家也不是没了后人,不存在他为了霍家子嗣赎罪的情况。
“就是他。”魏亭道:“霍二少是个能人,年纪轻轻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手上的钱可不少,我看看能不能说动他捐一些出来。”魏亭打算办的大学,已经买了地皮在盖房子了,后续资金却还不够,他最近很是发愁。
“我能去见霍二少?”穆琼还挺期待的。
“能啊。”魏亭道:“年初四这天,霍二少会办个宴会,邀请了很多人,你可以跟着我去见识一下。”
“谢谢校长!”穆琼感激道,他知道魏亭愿意带他去这样的场合,是在提携他。
“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魏亭道。
穆琼立刻就答应下来。
穆琼和魏亭谈起霍二少的时候,他们嘴里的霍二少,正在傅家吃年夜饭。
傅家的屋子虽小,但专门改造过,保暖做得远比上海的其他房子好,而这会儿,屋里更是点了很多炭火,烘地人暖洋洋的。
傅怀安被热得脸都红了,他很想脱衣服,但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二哥,却立刻歇了自己的这个打算。
他有三个哥哥,大哥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三哥也不管他,但这个二哥……却找过他好几次麻烦。
自从这二哥回国,他在家的待遇就一降再降,不仅如此,有一回他爸让他二哥照看他这个弟弟,他二哥直接就说“我就一个弟弟”。
傅怀安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总觉得他的眼神阴恻恻的,好似随时要从自己身上剐下一块肉来一样。
这么想着,傅怀安就感到自己的背上冒出许多汗来,将他的背弄得湿乎乎的,但他还是不敢脱衣服,就只能没滋没味地吃饭。
霍英瞧见这一幕,嗤笑出声。
傅怀安倒是想生气,但他在这个二哥面前从来都是不敢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