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秋暝山。
虽已初夏,山腰的别院隐藏在云雾里,宛如仙境,清凉而静谧,是不可多得的避暑居所。
院内有棵槐树,两名长者坐在树下石桌旁,没有在意桌面的棋局,而是凝视着小不起的身影,看他挥舞小拳头卖力练武。
剑道盟主,墨家巨子,两人成名多年,在北唐江湖中叱咤风云,难得有清闲功夫,抛开俗世烦扰,一起坐在世外小院里,指点后辈。
“不错,是块修行的好苗子。”
看了一会儿,隋东山点头,目光流露出对小不起的喜爱,“剑狂和剑隐同时相授,小家伙儿日后入世,肯定能威震天下,罕逢敌手!”
剑道结盟后,诸子百家的残余势力也搬到这里,和睦相处,暂时躲避朝廷的封杀。
眼瞅着大好机会,李慕白心生一计,让小不起拜各路强者为师,分别学习不同的技艺,希望他能博取百家之长,集武道大成。
小家伙年纪虽小,但聪明绝顶,悟性甚至胜过不少成年人。有这么多名师指点,他的太过,未来不愁成为一代宗师。
李慕白闻言,淡淡一笑,笑容值得玩味,“以他的身世,光靠修为远远不够。杨老先生肯道破玄机,让咱们知情,我想,他是想让诸家支持小不起,以后大有作为。”
隋东山凝眉,捋着胡须,老脸上的皱纹加深几分。
“若非他主动说破,谁能想到,平时跟在他身边的娃娃,就是传说中襄王的遗腹子?旧皇族的血脉,居然会被他救走,此事着实匪夷所思……”
小不起,大名高攀,原来竟是襄王高澄的骨肉。
这小家伙体内流淌的,是最正统的皇家血脉。若以血统而论,高澄是嫡长子,他又是高澄的子嗣,太祖死后,理应由他继承北唐皇位。
当年高澄被女帝害死,就是由于皇位之争。小高攀跟她有血海深仇,等他长大成年后,知晓身世真相,必会跟任真一样,视武氏党羽为死敌,卷进争夺皇权的纷乱里。
天佑贤王,香火不绝。
昔日你们对我爱理不理,来日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此时,李慕白脸色沉凝,回忆起往事,唏嘘道:“不瞒你说,我跟他父亲是故交,他冤死后,我听到遗腹子的流言,也曾寻找过。玄机先生精通占卜推演,预见未来,能找到小家伙,我倒不惊奇。”
他微微一顿,“我惊奇的是,他为何愿意替高澄保住香火?最近几年,听说他把小不起带在身边,一直百般呵护,难道他跟高澄之间,也有很深的交情?”
“他不肯说,这就是永远的谜团。”
隋东山目光闪烁,若有所思,“不管怎样,能得两大风云强者疼爱,这小家伙不致太可怜,也算是上天的补偿吧!难怪你主动收他为义子,原来跟他父亲早有交情。”
山风微起,有雾气从院外飘进来。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表情沧桑至极,“当年结伴出游,我们三人曾有过约定。等高澄的孩子出生后,就让他认我为义父,拜天行兄为师,合力教他修行……”
“天行是谁?”
李慕白黯然道:“就是开国大将军,任天行。年轻时,我们把酒言欢,成为莫逆之交。谁想到,世事难料,后来这两位挚友,都家破人亡,背负逆贼的罪名……”
当初在湘北道,任真亲切称他为李叔,便是基于父辈的这段交情。
后来在桃山,李慕白挺身而出,替小不起挡下儒圣一尺,当时不知真相,现在想来,其实也保护了故友之子。
两个孤儿,都孤苦伶仃,李慕白作为当年三人的唯一生者,算是他们最亲近的长辈了。
见他伤感落寞,隋东山缄默,不忍再勾起他的回忆。
树下寂静无言。
过了一会儿,小不起练完剑,兴冲冲跑过来,钻进李慕白怀里,气喘吁吁,“义父,你们在聊什么?”
李慕白抬手,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宠溺地道:“我跟你隋爷爷说,准备以后给你说媒,娶个俊媳妇儿呢!”
小不起脸蛋通红,却不是害羞,而是练剑累的缘故,眼睛放光,“真的?比晴儿姐姐还俊?”
李慕白忍俊不禁,心说,凭咱两家的交情,即使是让晴儿嫁给你,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
话晴儿,晴儿到,小院门外,一道倩影闪进来,走到槐树下。
隋东山抬头,打量着墨雨晴的容貌,笑着称赞道:“侄女不止生得俊俏,根骨奇佳,修行天赋也很惊艳,不愧是巨子的爱女!”
墨雨晴并不领情,瞥了这糟老头一眼,没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