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是宁哥儿。”
他哑着声音应下,仰望着:
“妈,宁哥儿给您叩头了。孩儿不孝啊,一直以为您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能在您面前尽孝……”
一个头,重重的叩了下去,悲与喜,在这一刻,将他整个儿吞没了戛。
“别叩,别叩,起来,快站起来,让妈妈好好摸摸你……宁哥儿,我的宁哥儿……长大了,比妈妈还要高了,比你爸爸还要壮了……宁哥儿……我的宁哥儿,妈妈终于又能摸到你了……”
女人将叩头的孩子扶起,以手丈量着,一点一点摸着,和回忆里的印象比较着,眼泪簌簌的,就像春雨似的滚落着。
这世上,最大的不幸,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那从来是靳长宁的大恨,他,真的真的没想到啊,母亲居然还健在……
那颤抖的枯手,在捉住他的脸时,也颤动了他的心。
这一刻,他深刻的有了一种整个清平世界被颠覆的感觉。
至少这一刻,他是这么觉得的,过去真实发生过的生活一下变得遥远了,母亲给予的熟悉感,好像一下子将他拉回到了那个弱小的、年仅六岁的身躯里,那些悲痛,那些重见母亲的震撼,深深的将他给困在了不真实的过去。
就好像车祸才发生不久,他还是那个孩子,正以一颗脆弱的孩子之心,在感受这样一份迷了路的孩子重投母亲怀抱的狂喜。
可这狂喜,是酸的,是疼的,更是陌生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包围了有点无助的他。
“妈妈,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云皎,妈妈……”
郦洛扑了过来,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水。
这世上,最大的幸,莫过于重投母亲的怀抱,重新感受一番,世上只有妈妈好。
哪怕这血肉之情已经断那么多年,可一朝再见,那血浓于水的亲情,立刻就在心头滋长了出来。
那一刻,靳长宁感恩,同时困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居然能逃过一劫?
激动的血亲相认之后,乔荞被两个孩子扶着坐到了沙发上,一边一个,一手一个。
有儿有女,人生本该如意,如果那个给予了他们生命,给了乔荞爱情的那个男人还在世的话,如果她的眼睛,还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话,这一切,才是圆满的。
可现在呢,与她,只是悲从中来。
她看不到他们啊!
漫长的二十六年啊,人生最美的年华,早已在望眼欲穿的苦苦等候中耗尽。
曾经红颜娇艳,美眸顾盼,如今呢,白头如雪,伸手不见。
这样的变故,如何不让人心痛,如何不叫人生恨?
这样的母亲,一下子颠覆了一直存在于靳长宁心里的那个美好的形象。
当情绪冷下来,感情理智下来,他最想知道的是:
“妈,您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分明记得你身上满是血……
“后来,他们告诉过我,您和爸都没救回来。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我面对的是三只冰冷的骨灰盒。”
他至今记得那时的感觉,怎么也想不通,活生生的人,怎么就变成了一抷没有温度的灰。
那天,他哭着叫着要爸爸要妈妈要妹妹,可他们告诉他,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一提当初的变故,乔荞那张脸孔上就浮现了一层深深的恨意,那双枯瘦如柴的手,更是狠狠的揪痛了儿子和女儿。
这恨意,更无情的揪痛了靳长宁的心。
“是陆家,还有靳家,还有你那猪狗不如的叔公他们,是他们伪造了我已死这样一个假相。”
这个回答,令靳长宁凝眸生惑:死是他们伪造的?
为什么要伪造?
他没插话回答,而是静静听着。
“他们先给我治伤,然后,逼着我把那一片羊皮给交出去了。
“我熬不住,说了藏羊皮的地儿,他们犹不满意,还让我交出一块叫作‘龙头玦’的
tang玉钥匙。
“可我是真的真的没见过那钥匙。你们的父亲从来没跟我提过有这样一块玉的。
“他们不信,一次一次的审我,一次次的伤害我,一次次的折磨我……
“对了,那个叫陆明珠的,先是毁了我的脸,然后,弄瞎了我的眼睛……她说,她要我和海哥不能同生,死后还不能同穴……
“再后来,他们认为留着我没什么用了,就把我扔在地下室,一天只给一顿饭吃,让我吃喝拉撒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们想病死我,饿死我,渴死我……要我生不如死,死不能痛痛快快的……他们想要摧垮我的意志力……想逼疯我……”
因为这几句话,靳长宁心痛如绞,郦洛更是悲愤交加。
“我本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再后来,是你们的燕伯伯找到了我,救下了我。把我保护了起来,送我到最好的私人医院,给我看病。
“这场病,很严重很严重。一看又是好几年。
“那些年,我时常病危,有时会昏迷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