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陆绎招手唤来司狱,问道:“附近可有用饭的地方?不必讲究,能裹腹就行。”

司狱忙道:“往南不到一里地有个渡口,那里往来船只多,饭庄也有几家,只是……”

“怎么?”

“那处渡口不是官家渡口,往来都是贩夫走卒,嘈杂了些,饭菜恐怕也粗糙。”

“用饭而已,无妨。”

果然往南行了不到一里地,还未到渡口便可闻人声嘈杂,加上马蹄声、车轮声作响,热闹如集市,与一里之外荒凉寂静的乱葬岗实在是天壤之别。再往前行,渡口已在眼前,而不远处便是一大片芦苇荡,斜风细雨中,苇杆摆动,起伏如波浪一般。

今夏骑在马上,极目望去,竟是看不到芦苇荡的边际,暗自叹道此地官役的差事必是不好当,若是贼人往这芦苇荡里头一钻,几天几夜不出来,岂不是把人愁煞了。

虽过了饭点,但几处饭庄仍可见炊烟袅袅,司狱捡了处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庄,领众人进去。

陆绎拣了张桌子坐下。

“我们只是差役,不敢与大人同桌用饭,还是到旁桌去坐。”杨程万恭敬道。

“出来查案,不必拘泥小节,前辈快请坐。”陆绎伸手相请。

待杨程万坐下,杨岳与今夏才敢落坐。

“问他们有没有空心肉圆,就是里面裹猪油的那种……”司狱刚把店小二唤过来,今夏就在旁兴致勃勃地插口道。

刚验过一具腐烂过半的尸体,难得她还能有这么好的胃口,陆绎瞥了她一眼。

“头儿,您想吃什么?大杨说江南有种什么什么笋,和肥肉一块儿炖,味道特别好,您肯定喜欢吃,”今夏转头去问杨岳,“叫什么笋来着?”

杨岳不理她,朝杨程万道:“爹爹,我去升个火盆来给您烤烤腿。”他担心爹爹的伤腿被寒气入侵,又该整夜整夜睡不安稳。

店小二动作很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饭菜都摆了上来,炖羊肉、鱼头炖豆腐、红煨肉,确是谈不上精致,但是浓汁重酱香气扑鼻。

浇了点鱼汁在米饭中,今夏紧扒拉了几口饭,挑眉瞥见陆绎貌似无甚胃口,悄悄捅了捅旁边杨岳,示意他看。

“刚验过尸,还是烂了半截的,也就你还能有这么好胃口。”杨岳低声挪揄她。

“你和头儿也没事啊。”今夏暗瞥陆绎,顽心大起,故意略略提高嗓门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城南的那所老房子,人死在里头一个多月没人知道,蛆虫多得都爬到屋子外面。这次和那回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杨程万抬头望了今夏一眼,今夏嘻嘻笑道:“头儿你还记得吧,那具尸体连仵作都不肯验,最后是您亲自验的,您让我和大杨把蛆虫都挑出来,我们挑了整整两个时辰,事后三天都吃不下饭。”

陆绎面无表情仍在吃饭,而旁边的司狱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

“那蛆虫泡在血水里,个个白白胖胖,拱来拱去,看上去就像……”今夏顿了下,然后指着米饭惊喜道,“就像这泡了汤汁的白米饭。大杨,咱们那时候挑出来的蛆虫估计四、五个人吃都够了。”

估摸着这话实在太狠,桌面上诸人都停了筷,连杨程万杨岳都不例外。

周司狱刚扒了口饭,此刻僵望着自己眼前的鱼汁泡饭,实在没有胃口再继续用饭,脸色难看地缓缓放下筷子,朝陆绎尴尬道:“经历大人请慢用,我去看看马的草料够不够。”说罢便起身告退。

勉强喝了两口鲜鱼汤,陆绎看着那碗白米饭,片刻之后,轻叹口气,撂筷起身,不忘对杨程万有礼道:“前辈请慢用。”

生怕忍不住唇边的笑意,今夏连忙深埋下头,做专注吃饭状,眼角余光瞥见陆绎已行到饭庄之外去,方才复抬起头来,迎接她的便是杨岳一记大白眼。

“看我做什么,吃饭吃饭……”她笑嘻嘻道。

“你还吃得下?”杨岳没好气道,十分尊重食物的他,最厌这种倒胃口的事情。

今夏低首望了眼米饭,鱼汁浓稠,米饭浸在其中,黏黏糊糊,再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她迟疑片刻,终于也觉得难以下咽。

一桌子的人,就剩下杨程万依然如故,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吃饭。

“我就是想恶心恶心他,”今夏只好解释道,“你想想他在船上怎么对咱们的,差点要了我的命啊!”脖子上的伤虽早已结痂,只是心中那口气难平。

“杀敌一千,自损三千。”杨岳摇头,他指的是周司狱、他和今夏三人。

“误伤误伤……”今夏嘿嘿笑道,“下次不会了。”

杨程万挟了一筷子菜,摇着头淡淡道:“几句话就弄得吃不下饭,早知道在京城,就该让你们一日三餐都跟着仵作一块吃。”

今夏吐吐舌头:“我去找店小二,看有没有包子吃。”

她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