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张制锦哼道“王爷这样欣赏,改日有缘,不如让她也依样儿写这几个字给王爷,留着天天欣赏。”
静王大笑。
不料笑声还未止住,外间一名管事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康王府来人,要求见王爷。”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