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 / 2)

钟宛既然要留下来,那这些事他总会知道的, 早早晚晚而已。

数月来, 郁赦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担心被钟宛知道了内情, 但如今郁王要拿自己的身世做文章,实在是瞒不住了。

钟宛说的也对,自己说, 总比让别人说的强。

郁赦尽力平静的将前事交代清楚后, 钟宛怔怔的, 一直没说话。

郁赦想给自己辩解几句,但又无从开口。

如他到今日也不知该恨谁一般,郁赦也不知该如何向钟宛剖白。

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一手策划的血案,自己身为他们的儿子,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若当年宁王能顺利继位,钟宛身为钟家人,必然能平安长大,少年折桂, 长大出将入相, 何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自己真就那么无辜吗?

这些年的优渥日子,当真跟钟宛无关吗?

郁赦几乎是逃出了钟宛的院子。

郁赦神情恍惚的进了书房, 将门关好。

郁赦倚在门上, 手指发抖的摸了摸胸口……

郁赦想要将胸口的东西拿出来,犹豫了下, 没舍得。

不至于的,还没到用得着的时候。

郁赦不确定钟宛听了这些话后会如何,钟宛要是走了,那自己今后用得着这东西的时候还多是,不能浪费。

郁赦摸了摸胸口,坐下来,不再耽搁时间,传了家将来,吩咐下去,命人尽力搜寻到当年伺候过小钟妃的宫人,交代清楚后郁赦换了朝服,命人备轿,准备入宫。

进宫的路上郁赦尽力冷静了下来,生死关头,现在还不能掉链子。

崇安帝照常没去内阁,在自己宫里看了看送上来的文书就歇了,伺候崇安帝的老太监们守着大殿门口,一晌午拦了好几拨求见的人,见郁赦来了,老太监们犹豫了下,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就出来,将郁赦迎进了内殿。

崇安帝半躺在榻上,见郁赦来了,满意一笑,“近日怎么总记得来请安了?来……”

郁赦垂眸行礼,起身道:“臣有事要同皇上秘禀。”

崇安帝凝眉,摆摆手,内殿中伺候的太监们退下了。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安国长公主那听来的计划,一五一十,尽数同崇安帝说了。

郁赦漠然道:“听了这些话后,臣也有些动容了,还请皇上告知,臣的生父,到底是……”

“无稽之谈!”崇安帝脸色大变,气的浑身发抖,“都是无稽之谈!你……你就是朕的,朕的……”

崇安帝晕眩了片刻,扶着小桌狠声道,“朕如今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了,这些人还要来害朕,老天好不容易留给朕一个好孩子,他们、他们……”

郁赦直直的跪在地上,不告罪,也不劝慰。

屋里没太监伺候,崇安帝只能自己颤巍巍的起身拿起茶盏,他勉强喝了一口参茶,脸色苍白,“这是谁的阴毒主意?”

郁赦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幽幽道:“五殿下,宣琼。”

崇安帝失神,“琼儿?他……朕上次明明警告过他了,他为何……”

“上次秘密扣押皇陵之人未果之后,五殿下频频在臣身边安插人手,臣不胜其扰,每每隐忍,不想他查的如此深……”郁赦沉声道,“此番查探,更要给臣改名换姓,臣……”

“别瞎想。”崇安帝打断郁赦,“你的身世朕再清楚不过!别说了……”

崇安帝悲愤不已,“逆子!自己不成器,整日只会依仗着外家钻营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还敢污朕清誉,逆子……”

崇安帝摔了茶盏,郁赦微微偏头,避开了飞溅而起的碎瓷片。

这其实是钟宛的计划。

北狄王私下联络宣琼的事,郁赦人证物证俱在,钟宛原本是想将实情告知宣璟,待事发时,再同崇安帝说,一切都是郁王的计划。

郁王从头到尾不知情,如此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宣璟不可能不落井下石,如此两厢告发,崇安帝疑心重,必然会认定这是他们甥舅合谋的。

既能将宣琼的罪责攀到郁王头上,那郁王的动作,又为什么不能栽给宣琼呢?

郁王心思深沉,这会儿定然已做好了脱身的准备,直白的告发,没准会被反咬一口。

与其如此,不如让宣琼背了这口黑锅。

崇安帝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低声道:“你……回府吧,此事你不要再管,朕自有道理……”

郁赦起身,转身刚要往外走,崇安帝突然又叫住他,“子宥。”

郁赦停住脚。

崇安帝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如今,你愿意一心向好,朕是当真欣慰。”

“朕这一辈子,没子孙福,伤了几次心,如今剩下这两个儿子,不成器的不成器,忤逆的忤逆……”崇安帝眼神浑浊,怜悯的看着郁赦,“幸好还有你,朕明白,这些年你是受了委屈了,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呢?朕也委屈,朕做皇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崇安帝叹气,“你回府……别再出门,晚间……朕自有旨意。”

郁赦心中波澜不惊,背对着崇安帝,摸了摸胸口。

郁赦转身,跪了下来。

崇安帝欣慰一笑,“好孩子……要是没你,朕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指望谁了,你也知道朕身子不行了,是不是?朕不信你是怕死,怕将来宣璟宣琼容不下你才要争储位的,你是为了朕,是不是?你也不忍心了,是不是?到底……是血浓于水,你终于谅解朕了,是不是啊?”

郁赦死死咬牙,忍着恶心,躬身磕头。

经此一事,崇安帝不会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