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赵贞吉颇不以为然,“高阁老,张居正乃是当朝大学士,内阁辅臣,一个区区右都御史,如何能让张居正低头,若是不让老夫去,不如请陈阁老跑一趟。”
皮球提到了陈以勤身上,他这个糟心啊,我惹着谁了,要接这个山芋!
“唉,若是元辅同意,那我就走一趟。”陈以勤不敢推辞。
现在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唐毅的身上,就等着他下决断了,
正在此时,另一个中书舍人沈一贯也跑了进来,在他的怀里抱着好几本奏疏,全都是弹劾张居正的。
其中有湖广按察使庞尚鹏,湖广巡按何宽,甚至还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竟然是和张居正过从甚密的耿定向,他揭发江陵张家和辽王府因为湖广食盐销售的问题,起过冲突,张居正借着阁老之尊,压制辽王府,逼得辽王放弃食盐销售,张家霸占湖广食盐销售的七成,几年时间,积累巨万,富可敌国。
别人还好说,耿定向本是徐阶死党,又是名闻天下的鸿儒,他说话由不得别人不信。张家侵吞盐利,这也是唐毅早就知道的事情。
现在各种情况汇总,脉络越来越清晰,张家和辽王新仇旧恨,张居正就借着朝廷整顿宗藩的时候,想办法逼辽王造反,然后再公报私仇。
高拱无话可说,赵贞吉振衣奋袖,就要亲自出马,替朝廷铲除奸佞,陈以勤唉声叹气,没有主意……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张居正在劫难逃。
唯独唐毅,他看看这本奏疏,又翻一翻那一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顺理成章得不用费一点脑子!
“元辅,张居正虽然是干吏,可是您不能再包庇他了,必须严惩才行!”赵贞吉再一次逼唐毅表态。
“大洲公,你先等一等,两个时辰,我给你答复。”
唐毅抱起所有奏疏,匆匆回到了首辅值房,他又把洪朝选送来的密信拿出来,都摆在一起,越看越疑惑。
“快去把陆侍郎叫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陆光祖匆匆赶来,他现在已经从苏州知府升任吏部侍郎,没办法,吏部管人事,高拱和杨博又是两个强悍的人物,唐毅不得不安插人手,保持影响力。
“这几个人有什么关系,你清楚吗?”
陆光祖看了一眼,他久在吏部,朝廷大小官吏的履历都装在肚子里,洪朝选,董文寀,何宽,庞尚鹏,耿定向……这五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陆光祖看了一阵,却眼前一亮。
“启禀元辅,这个何宽是洪朝选的小舅子。”
“关系如何?”
“非常亲密。”
“那其他人呢?”
“庞尚鹏是徐阶的弟子,据说就是他引荐洪朝选进入徐党的,两个人算是忘年交。董文寀此人吗?他和洪朝选倒是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他有个仇家,叫刘存德,此人和洪朝选是老乡,洪刘两家因为开赌坊的事情,发生过冲突,还死了人命。刘存德当过广东布政使,他在任上,办过一个案子,是董文寀兄长的,人被发配到了辽东,在十几年前死掉了。”
陆光祖又沉默了一阵,才说道:“耿定向倒是和他们没有多少交情,只是在两年多之前,耿定向牵头,设立一个崇正书院,规模很大,有十几个大家族出资,貌似洪家就是拿钱最多的。可耿定向身为名儒,仅仅因为一点钱,就替洪朝选陷害张阁老,怎么都有点不合常理。”
不愧是官场的“三只眼”,陆光祖几句话,就把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果然他们是有非比寻常的联系!
“不合常理的事情还多了呢,比如这几份东西,前后相差的时间不过三天,就好像约好了一样。再有张居正在东南这些日子,清丈田亩,得罪了不少人,弹劾他的奏疏也络绎不绝。可是为何这几位攻击张居正,都没有提到清丈田亩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奇怪?”
陆光祖突然眼前一亮,“元辅,一点都不奇怪,洪家,董家,何家都是东南大户,至于耿家,据下官所知,他家和江陵张家也争夺过生意,这里面唯独庞尚鹏不是大户,他还积极推行清丈田亩,不过下官以为独木难支,他多半是迫不得已。”
清楚了,终于清楚了!
唐毅总算醒悟了,这根本不是张居正发动的,相反,是那些因为清丈田亩利益受损的大户,利用宗室,甚至是自己,对张居正下的一记闷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