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气了。

是赵泠萱。

乍暖还寒时，还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衣服上方有一道红色的血花，开在胸口，脚丫子光着，在空中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一屋子都是血气腥味。

许暖白趴在门框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唇角，终于忍不住，跑到楼层之间的公共卫生间，大吐特吐。

根本就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反反复复的干呕。

警声长鸣。

许暖白又一次回到了警局。

接待她的，还是之前见到的那位警官，名字叫做祁羡，做笔录的人也是她。

许暖白的脸上早已经失了血色，她坐在了警局提供的沙发上，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将脸埋入自己的身心里。

旁边有淡淡的茶清香，杳杳然的从茶杯中溢出来，许暖白抬头，正好从祁羡的手中接过茶杯。

“过去常年生活在北方，很少能够喝到南方的茶叶，自从调任到这边来之后，发现另有一番天地。”

“很香的，尝一尝。”

茶水隐隐有些发烫，被她端在手心里，时不时的放到唇角便抿了抿，好似这样才能镇定下来情绪。

她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然后开口询问，“赵泠萱，就是赵晓茹。”

“她……”

“她已经死了，胸口插着一把刀刃，但是导致死亡的原因是窒息，基本上能够排除的他杀的可能性。”

许暖白的头脑一片空白，就连手指都感受不到来自茶杯的温度。

她一向是习惯于在脑海中想出多种处理方式，然后在脑海中演戏，最终选择出一条最合适的方式去处理问题，但是今天，好像每一个齿轮都扣错了环节。

思维也僵持住了。

“自杀……为什么？”

祁羡凑近许暖白，盯着她脸上长而微翘的睫毛，似是思索，又是质询。

他问：“昨天晚上之前，周如生举办了一场欢庆会，我知道你参加了。”

“参加那场欢庆会之前，赵晓茹跟你说了些什么？对不对？”

许暖白唇角一动，话差一点就嘴角溢出去。

但是还是被她吞咽了下去。

她抬着头，神情冷淡。

“什么都没有。”

盯着祁羡，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中想法。

她是骗人的。

在周如生即将开欢庆会的前一天，赵晓茹找到她，声音嘶哑的希望她帮一个忙。

“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到，算我求求你了。”

赵晓茹请求她帮忙在欢庆会当天把周如生引出来，许暖白本是不答应的，但想到了高衍城的所作所为，又改了的想法。

但没有想到，在见到赵晓茹时，人已经没有了生气。

蓦然睁开眼睛，许暖白话还是那一句，异常笃定。

“赵小姐什么话都没有跟我说。”

祁羡深深的盯着许暖白，然后从自己的兜中掏出来一样东西，放到许暖白的手里。

几张薄薄的信纸。

“这是我们在房间里面发现额的遗书，前面两张是写给她哥哥的，最后一张是写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我们已经通知了赵晓茹的哥哥，一会儿人要是来了，记得把遗书转交给他。”

说着，祁羡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拍了拍许暖白的肩膀。

许暖白坐在沙发上，手指微微颤抖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许小姐，您好。”

许暖白捂住了唇角。

“当你看到这段文字时，我肯定已经死了，不用多想，我是自杀，从站在法庭上说出那些违心话的开始，我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念头。”

“但人之将死，总想留下些什么。”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哥哥，明明知道周如生恶名昭著，却还是站在了恶的边缘助纣为虐。”

“我也知道，我这样，只会让更多的女性甚至无关人员受到伤害，所以，这件事情既然由我而起，并由我解决。”

隔壁房间内忽而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

“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不看看那个臭娘们临死前干了什么？”

“她拿着刀子在房间里面等着我！她想要捅死我！要不是提前有人提醒我，你们今天躺在验尸间里面的人就是我了！”

周如生的声音。

显然情绪足够激动，在房间里面大吵大嚷，时不时还能够听见从里面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

“她这样居心叵测，最后自杀，是活该，活该好吧！她不死，难不成要我死么？”

还有几声来自警方的劝慰，“周先生，请您冷静下来，为什么赵晓茹要对你持刀行凶？”

“我TM怎么知道为什么？你去问问那个疯女人啊，长的那副样子，还以为谁都会喜欢她呢？玩玩她而已，还要死要活的。”

许暖白手中的信只剩下最后一段。

“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证明我失败了，没能成功在我的手上解决掉周如生。”

“我别无念想，但只有一个个哥哥，他性格冲动好争斗，只希望许小姐你看到这封信，答应我，若是我哥哥去找周如生寻仇，一定要拦住他。”

“我走的无怨无悔，从明天开始，便是黄粱梦醒之日。”

落款是赵晓茹。

许暖白敛着眉眼，一抬头，恰好见到一个身影背着阳光，缓慢的朝着屋内走来。

速度极快，一双鞋子咯噔咯噔的踩在警察局的瓷砖上，身形壮实，个头也高，乍一眼看去，倒是跟周如生的身形有几分相似。

赵泠萱的哥哥。

赵家哥哥几步站到许暖白的面前，从沙发上将人拎起来，“我妹妹呢？她怎么样了？”

许暖白别过头去。

“你倒是说话啊？晓茹呢？”

旁边的女警官再也看不过去，上前拉住赵家哥哥，“赵先生，冷静一下……赵晓茹，在今天发现，在房间中自杀身亡。”

赵家哥哥力气极大，猛然松手，眼球中满是遍布的红血丝，手上还套着上工用的手套，头发更是乱七八糟，像是刚刚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他听见这话后，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没有沙发，差点栽倒到地面上，口中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晓茹怎么会自杀？她昨天晚上还在给我打电话！”

“晓茹在哪？她死了是不是？尸体在什么地方？把尸体给我，我要带她回家。”

“对不起，赵先生，现在你妹妹的尸体正在做最后的化验，我们要确定她的死因和死亡时间，等稍后我们会通知您领回尸体。”

赵家哥哥疯了一样，胡乱的在警察局里面跑着，“做化验？做什么化验？我要见到我的妹妹？她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

女警官见拦不住，立刻对着其他人使眼色，旁边一个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们一拥而前，狠狠的将赵家哥哥按住。

“干什么？！你们要什么？”

“对不起，赵先生，你冷静一点，冷静下来。”女警官依旧尝试跟赵家哥哥沟通，“我们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很难过，但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何况……”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妹妹留下的遗书。”

赵家哥哥蓦然抬头，“在什么地方？”

女警官小跑几步，从许暖白的手中拿过来专门写给赵家哥哥的遗书。

他趴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看完。

然后这样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泪水顺着他黝黑的皮肤滚下来，滚成一滩，好好一块瓷砖，在泪渍的浸润之下，亮的晃眼。

晃到了许暖白的眼睛，一瞬间，她想着。

作孽人逍遥法外，肆意妄为，亲人痛彻心扉，涕泗横流。

他们都在这样的世道里苟延残喘，赵家哥哥也是，她也是。

旁边的门声响了。

周如生大摇大摆的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趴在地上的赵家哥哥，忽而停下了步子，盯着男人，嘲弄的勾了勾唇角。

“这不就是那个小娘们儿的哥哥么？那个小jian人杀人未遂，自己跑去自杀了，但是她哥哥还在。”

“你们都不抓的么？”

“妹妹是杀人犯，哥哥怎么会不是？”

赵家哥哥蓦然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忽而，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一股力量，蹭的一下从地面上蹿起来，狠狠的挥着拳头朝周如生而去。

粗糙人的拳头，硬朗至极，直接将周如生打翻在地面上。

但这样还不够，他伸着脚，狠狠朝周如生踹过去，“畜生！”

这里毕竟是警察局，无数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赵家哥哥反应够快，很快就被周围人高马大的警察们制服。

周如生很快从地面上爬起来，擦着唇角的血迹，指着赵家哥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没见到他在警察局闹事行凶？还不将他抓起来？！”

“我告诉你，”他指着赵家哥哥的鼻尖，“今天这事咱们没完！没完了！”

“就你妹妹那个小娘们，你知道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是怎么在我面前tuo的裤子？”

“就那个丑八怪，求着我上都不上，死了活该，还能为这世界除暴安良呢。”

“被我拒绝过就跑去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们都该感谢我，毕竟□□的人还是太多了，我还能帮助郭嘉减少一些人口。”

“有些人，就是臭水沟里面的蛆虫，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都没有，死了正好，就比如你那个不识抬举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妹妹，在比如几年前不知死活撞上来的那对母子。”

赵家哥哥目眦尽裂，不断在几个警察的手上挣扎着，牙根紧紧咬着，似是快要咬出血丝来。

许暖白骤然抬头。

盯着周如生，冷冷的，冷汗顺着额角缓慢往下渗，她忽而感觉到一股腹部搅疼，像是有一击重锤砸在了她的肚子上。

蓦然低头，只见有热流顺着裤腿，往下滴，一滴两滴。

白瓷砖上一片红。

像一颗颗刚刚点上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