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母不像是许暖白曾经想象中的那样威严庄重,反倒温柔,声音绵软轻细,与她如今的身份截然不同。
许暖白并不多做表态,摇头。
她从来没有见过高衍城的母亲,但却清楚的知道。
当年就是她站在周家的身后,将板上钉钉的酒驾事件楞生演变成为了行人碰瓷。
全靠这个女人在运作。
所以不容小觑。
跟高衍城的母亲打交道,许暖白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思,“不知道太太今天找我来的意思是……”
“没什么,”高衍城的母亲缓慢的喝下还剩下半杯茶水,将空杯子往桌角边一放。
身边的女人小步跑过来,恭恭敬敬的给她续上一杯,热气袅袅如烟,顺着杯口蔓延开来。
何等默契。
“衍城结婚了,我是她的母亲,自然想要来看一看,登记的人是谁。”
她的眼光淡淡的从许暖白的脸面上扫过去,“许小姐,你别紧张。衍城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孩子,也极为聪明,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她喜欢的人,我们家里人从来没有反驳的道理。”
她轻轻的叹息一声,不知道是对于管教不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对于自己的女儿娶了意料之外的人。
“但是许小姐,我一向是明白人,跟你也是有话说话。”
许暖白微微抬了抬眼皮。
来了。
小说电视剧里面,都会有这样一幕,当男主角的母亲不喜欢女主角的时候,会开出一张支票来,然后将女主角离开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是财大气粗的高衍城母亲。
她甚至无聊的猜测,高母能给她多少。
“在衍城跟你结婚之前,我们家曾经跟周家定下了一个娃娃亲,也就是栩栩。”
“我一向看好栩栩跟衍城在一起,希望他们两个能够走到最后。”
“我相信你也是明白人,栩栩跟衍城,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也是最适合在一起的存在。”
许暖白漫不经心的听着,端着咖啡一口口的喝着,有些在口腔里打着转,明明是加了糖的东西,却还是微微发苦。
甚至连喉咙中也在微微发涩。
她面无表情的喝了下去。
然后抽出来了一张餐巾纸。
“高夫人,”将自己的唇角擦拭干净之后,许暖白随手放在桌面上的餐巾纸收容处。
“您今天过来,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高衍城的母亲骤然锐利起来,像是被人拉起了劲爆器,发出倒数的计时低鸣。
一声声的,不知道到底是敲在了谁的心口。
“跟您儿子结婚、领证,并非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事情。”
许暖白声音平淡的,问出来了每次看到小说里,电视剧里这个情节时,总是想要问出来的一句话。
“您为什么不先去跟您的儿子沟通一下呢?”
许暖白喘了一口气,“我相信比直接找我的效率要高上许多。”
她再抬头时,看到高衍城的母亲笑了。
微微弯着唇角,盯着许暖白,对于她的这个问题,也是从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
“许小姐,我果然没有错看你,你跟衍城的其他女人,还是有不一样之处的。”
意有所指的,眼光瞥了一眼站着她身边低着头的女人,声音中没有丝毫情绪。
“难怪衍城会选上你。”
高高在上的样子,大抵对于高家主母来说,任何的女人,都是高攀。
可不就是高攀。
跟高家的男人在一起,谁还不是呢?
她是,顾家阿姨当初,不就是因为高攀二字,从此藏在屋檐底下,夹着尾巴做人么?
最后还没有落得好下场。
许暖白的眸光一时复杂起来。
眼前的高家主母,说起话来,还真是不痛不痒的样子,越是如此,许暖白就越想要问一问。
“夫人,”她直接避过高衍城母亲的话题,直勾勾的盯着那张在妆容之下精致的脸,能够隐约的看出来,高衍城的面庞中还是有几分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影子,比如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窝。
连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都是高深莫测的。
她沉默了许久,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嘲弄,“听说您先生,早些年,因为车祸去世了。”
高家主母神色变了。
“这样大的事情,身为当初高家唯一的继承人,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放出来,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刺啦。
高家主母手中端着的茶杯掉落在了桌面上,褐色的茶水流了整个桌面上,顺着桌布,潺潺而落,她身边的年轻女性见状,立刻上前去,从餐桌面上抽出纸巾来,慌里慌张的将餐桌收拾干净。
许暖白作为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对于眼前的慌乱看不见一样,探究性的询问高家主母。
“您别着急,慢点来。”
一声一句,都是嘲讽。
当初的高家继承人跟顾家阿姨才是一对,学生情侣,工作后分到一个单位,直至谈婚论嫁,却没有想到上面反对这样平凡人家的姑娘,索性包办婚姻。
高父宁死不从,被逼到局里也不肯签字,却万万没有想到,高母这位身为大型富商家庭的女儿,竟也会设计怀孕的一天。
高衍城几岁之后,高父毅然决然离婚,离开了高家,跟顾亦明的母亲结婚,没有想到在被高家人人派出去的人逼的太紧,最终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甚至连个葬礼都没有。
等高家人知道的时候,他们这个所谓的唯一继承人已经送去火化了。
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她一个小辈,自然插不上话。
这么多年以来,不论顾家母子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来自上方人的阻拦,他们相依为命,艰难过活,总算是活出了一点点希望。
如果不是……
许暖白盯着高家主母,看着她从僵硬,在到慌乱,在平和。
反应时间太短,短到许暖白快要以为在做梦。
然后就听到高家主母的声音,一字一顿的,温柔中藏着一把刀刃,“许暖白,我知道你。”
“我也知道你接近衍城的目的。”
图穷而匕现。
“你的养母,是顾若思,对不对?”
许暖白不吭声。
高家主母勾了勾唇角,微微笑了,“当年一场车祸,夺去了一个半人的性命,顾若思葬身在了那场车祸里,而她的儿子,也变成了残疾。”
“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可能弹钢琴。我听说,那个孩子是个有音乐天分的孩子。”
许暖白的手紧紧的攥住餐桌上的桌,一根根的收紧,心里被点上了一把火,火苗疯癫的蔓延到脑海里,眼前忽明忽暗。
饶是如此,许暖白依旧紧俏的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许小姐,所以我才想要坐下来跟你好好聊一聊。”
“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
高家主母全然不管许暖白的反应,径自说道,“比如我知道,如果那对母子不是去找你,可能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有。”
许暖白徒然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径自打断高家主母的话,“对不起。”
她勉强自己笑,“我想去趟卫生……”
谁知道,高衍城的母亲,今天铁了心肠,压根不管许暖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轻懒着出声。
“再比如,当年帮助周如生脱罪的,根本就不是我高家人。”
“而是远在国外、隔空指点的栩栩。”
“我高家只是顺水助澜。”
许暖白脚步一停,骤然回头。
“您刚刚,说什么?”
高衍城的母亲不紧不慢的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这件事情,衍城也知道。”
见她叹息一声,看着许暖白时,带着几分怜悯。
“衍城认可了你的本事。”
“宁可牺牲周家大公子,也要保护他的小青梅栩栩。”
“他跟他父亲一样,虽然心狠,但都是一往而深的人。”
许暖白的身体陡然僵硬。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变成一声巨大的轰鸣。
两军对垒,先动摇者输。
许暖白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面对高衍城母亲强势的说辞,她还是心中犹疑,仓促的离开座位,走向卫生间,却徒劳的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又回到了高衍城母亲的面前。
咖啡已经凉了半截。
犹疑是失了箭头的指向标,直愣愣的挺立在熟悉的交叉路口,有人不受蛊惑,自顾自的往熟悉的道路上走,有人却驻足不前,摇摆不定。
许暖白始终认为自己是前者。
她将没有怎么喝的东西推到一边去,润着自己的唇角,紧着便见站在高衍城母亲身边的年轻女人走上前来,端着一杯牛奶放在了她的面前。
如此妥帖。
说话的声音也是嘶哑的,“许小姐,请慢用,咖啡凉了,我这就给您换下去。”
声音也是如此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