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千秋公主,得圣人宠爱,自小养在膝下,亲自教养,别说是这大英朝独一份,便是往前推几个朝代也绝无此例。
她的生母是圣人的少年妻子,未仙逝前,后宫独宠一人,无人能掠起锋芒,即便如今后宫内盛宠如丽贵妃,后位也已空虚十三余载。所以今朝,时庭瑜能说出这番话,确实是事出有因,难以反驳。
“我的驸马,可要我自己选。”时于归皱皱鼻子,少女情态地说道,“要天下第一人才好。”
时庭瑜宠溺地看着她,他十岁那年,母后因她而难产,他原本不喜爱这个妹妹,奈何她出落地越发像母妃,眼敛下的一点鲜红泪痣随着年长而越发显眼,更别说是言行举止,体态面貌,连眉目流转间都惊人的相似。他便渐渐软了心,对着她越发宠爱起来,一如当年母后对他一般。
时于归他们顺着人流看着街边的摊位,她突然看到一个摊子上买的辟邪面具,奇形怪状,色泽或艳丽或沉重,停在摊位前,拿起其中一个面具,扣在脸上说道,又拿起其中一个中间有一道红痕的面具,递给时庭瑜,送到他眼前。
“这个给你。”她说着,把面具带到时庭瑜的脸上,顿时把那张俊秀非常的脸遮住了。
摊主混迹市井三十年,一双利眼早已看出两人不凡,连忙谄媚地说道:“这个小郎君好眼光,这可是古傩面具,整条街上独家一份,小郎君刚手上拿的这个可是傩戏中的尊者,寓意极好,您自己带的也是极为尊贵的寓意,这个原本三十文一个,如果小郎君两个都要只需要五十文即可。”
时于归开心地一挥手,下面的人很有眼色地递了六十文钱,摊主更觉得自己眼光没错,于是兴高采烈地说道:“两位郎君真是好眼光。这种面具可有驱邪避祟的作用,我还有一首请神曲儿,来唱与两位郎君听。”
荒诞奇怪的强调在喧闹杂乱的环境中轻轻响起,语调虽轻且奇异却又安抚人心,古怪的发言像是远古神明在轻声吟唱,虽然时于归听不懂那些话却感受出背后的力量,古朴厚重。
“没想到市井之中还有懂楚地方言的人,果然是人才辈出,是吧,方思。”
说话的是穿着对襟窄袖的胡服,脸上稚气未脱,却开始学人蓄胡,摇着一把浮夸的玉石扇,穿着打扮不伦不类,说话又老气横秋,偏偏眼亮如星,透出狡黠的味道。
“‘上洞桃园请出了开路将军,忙来到,你是主家了愿人,壶中请出酒三巡’。摊主你看我这唱的官话如何。”那人张嘴便哼了一句,曲调如出一辙,竟是记了下来。
摊主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之色,连连拍手称快,大呼郎君厉害。这一叠声的夸奖可把那人激动的,扇子摇得更加欢快了,用手锤了催身边人,挤眉弄眼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
应话的人,同样穿着翻领窄袖袍,外罩一件纯黑色披风,回声侧脸间,灯光下的脸色微微苍白,腰间系着玉石腰带,仪容整洁,和煦端方,腰后方配着一把长剑,剑头乌金打造,肃穆沉重,不同凡响。他的声音如金石撞击,清脆入耳。
时于归耳朵酥麻,面具下的脸倏地红了。
打更声依稀传来,竟然已到三更天,顾明朝看着案头还剩一堆未看完的花名册,哀怨地看了一眼聚精会神的千秋公主。
公主当真是好毅力,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想他原本好端端在家睡觉,翻墙之客不仅学会翻墙还学会上梁,得亏他身体健康,不然任谁一睁开眼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都得吓出毛病。
“啧,顾侍郎年纪轻轻,小脾气还挺多。别气了,要不是我看好你,哪会叫你起来,你看我都不叫谢书华那头猪来。”时于归头顶有眼,立刻捕捉到顾明朝眼神,随意马虎地安慰着,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顾明朝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他的视线在名册上一扫而过。这是所有刑部重案要犯的名单,详细记载着犯人背景和犯案经过。
户部之前给的死者海捕文书内容并不详细,面容上要不是那道疤想来是谁也认不出的,可见十年前当时制作得极为粗糙。
之前之所以断定死者就是十年前的江洋大盗就是根据这条贯穿他半张脸的疤,但是具体的情况都没有写清楚,除了几个时间点便什么都没有交代。
不过想起十年期正是杨家得意的时候,暴发户一跃成为高门宗族,办事的本事没学会,各种奢靡的做派倒是学会了一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