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那东西似乎顺着她刚才打开的门,爬了出去。
卧室回归死寂。
热、臭,她捂在棉被里,稀薄的氧气让她眼前发晕。
即便如此,许杏依旧不敢拿下被子。
由于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弓着的脊背又酸又麻,她谨慎地挪了挪屁股。
床垫并未配合着她调整的动作柔软地陷下去。
身下的床,是硬的。
老家的床是软的,睡进去像被棉花裹着,而硬的床,硬板床是……
许杏大汗淋漓地摆脱裹在身上的棉被。
她又看见照片墙了。
之前,它在门外,她的右手边;现在,它在她的左手边。
她在出租屋里面。
她睡的双人床……
许杏惊骇地往身边看去。
那里躺着一个怪物。
他的面部被一块白色的布遮着,双手双脚异于常人的肿大,裸露的皮肤覆着一层红色的不平整的鳞片。
他在往外渗水。
床垫被他身上的水弄湿了,那水痕延伸至地板,一路拖到门外。
刚才是它!它爬进来了!
许杏连滚带爬地下床。
她要出去!
许杏直奔出租屋的大门,门锁有些绣了,她牙齿直打哆嗦,手指勾着锁用蛮力往外扯。
床上的东西被她的响声惊动,窗外透进的月影在墙上投出他的影子。
他坐起身来了。
许杏欲哭,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断在那卡扣式的门锁中,它纹丝不动捍卫着铁门,冰冷地坚固着。
她的耳朵嗡嗡地耳鸣。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她听见林唯的声音。
“小杏。”
她僵在原地。
“你去哪里?”
许杏一动也不敢动,她祈祷着自己不要被注意到。
那个怪物动了。
我会死的!脑海中被这四个大字占据,她退无可退,闭上眼睛。
它在她面前停下。
那只不能称得上是手的怪东西,摸上她的腿。
居然是有温度的,它的手。
许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怪物半跪着,太暗了,借着窗外的光,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它的头顶。
湿漉漉的黑发,那大概是它身上唯一正常的部位。
它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在下一秒有了解答,她听见凉鞋搭扣完美扣好的声音。
它在帮她把鞋穿好。
许杏以为,它会发很大的火,把她杀了。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它……等会儿,自己脚上哪来的鞋?
先前棉质的连体睡衣不知何时变为了清凉的吊带加短裙,许杏正为自己的装束感到困惑,怪物已经起身。
它站到铁门前。
她往后缩了缩,准备离它远一些……
“咔哒。”
是铁门锁扣解锁的声音。
刚才,她用上吃奶的劲,开半天打不开的锁,它一秒就开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她开锁?
怪物退到旁边,为她让出一条道。
楼道的灯光照进玄关,坚硬的门锁上有斑斑驳驳的水迹。灯泡散发橙黄色的暖光,外面的世界好像藏着一个太阳。
即便有许多没想清楚的事,当务之急是离开。
许杏推开门,向门外走去。
“啪——”
在她于楼道站定的一瞬间,灯泡在她的头顶碎开。
黑色。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遮住她的眼睛。
许杏本以为,突如其来的黑暗会让她崩溃大哭,但事实上,她奇异地因为眼前的黑,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仿佛,所有的杂念和恐惧,都因为灯光的熄灭烟消云散。
许杏想起来了,那真是很久以前了。
林唯帮她穿鞋,亲手给她开门啊……是有一次。
就是她发现他日记,闹分手的那阵,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让她自己想清楚。
他们正式开始冷战,晚上睡一张床,可是不再对话。
许杏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她看着闭着眼的林唯,内心憋着气。她不好过,他凭什么睡得这么好?
所以她三更半夜起床,化妆、打扮,她要出去玩,把林唯也气一气。
要出门的时候,林唯醒了。
许杏在穿鞋,那双鞋太难穿,她气呼呼地跟搭扣发脾气。
他问她去哪,她说去楼下抽根烟,虽然身上的打扮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
林唯走下床,过来,帮她穿好鞋,开了门。
他完全不在意她,她要出去,他就让她出去。
许杏意识到自己,可笑至极——她拿什么去气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呢?
她在外面玩到第二天早晨。回来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冷静地和林唯说了分手。
一门之隔的空间,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
林唯亲手送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