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若斐与她作揖还礼, 因周廉身上恩荫有宣德郎的六品官职, 她就亲自送人入府。
路上遇到被请来帮忙主持丧事的旁支蒲域,他见了蒲若斐连忙行礼:“堂姑姑。”
蒲若斐问:“适才在府门上没有见到你,你去了哪”
蒲域神采奕奕, 口齿灵活的:“安国寺的师父们来为五叔念经超度,我前日听老太君和夫人心神不宁, 就去拜托大师们给府里的地坤也读读经书,一来是为老太君的身体着想, 二来也告慰了五叔的在天之灵, 免使他在天上也不安心。”
“你有心了, ”蒲若斐道:“不过府里宾客多, 外面不能无人, 这些杂事交给蒲伯办就好。”
“谨听堂姑教诲,”蒲域应的痛快,然后也不走,眼神有意无意的去在周廉身上留着。
蒲若斐看在眼里,给他介绍道:“这是周次辅府上的小姐, 你合当叫她世姑。”
蒲域喜得喊了一声, 见周廉对他含笑点头, 就生出攀附之心, 道:“堂姑姑, 你身子不爽利,不若回园子歇着,周世姑由侄子领进去便了。”
他见识过这位世女姑姑的善解人意, 以为她道不出个“不”字,没想到听了他的这话,世女道:“我方才是如何说的,外头只有蒲伯一人,你怎的还要再耽搁”
她的话淡淡的,却把蒲域给问住。府里都传世女是个没脾气的主,静思园的差也最好当,怎么这次轮到自己这就变了呢。
“是,侄儿去了。”蒲域有些怏怏,朝两人施了一礼离开了。
蒲若斐如何看不出他的攀龙附凤之心,这两日除了在府门迎客蒲域就是往夫人园子跑,从家里搜刮出好些的古玩意也送过去。治丧端正神色,心无二物,才是对去者的尊敬与哀恸。而这蒲域做了些什么五哥无后,他的心,不说人皆昭昭,蒲若斐也是读出了一二的。
立子立嫡,选子入嗣就要择贤者而立。蒲域有才无德,若不是自己无精神打理丧事,蒲若斐断不会要这种人接近侯府的,更别说选他入嗣了。
周廉继续与她并肩缓行,好似无意中提到:“家父常提五公子文武兼备,可惜英年早逝,也未留子息。”
“是家兄命薄了。”
周廉笑:“说来可笑,廉坐轿入朱雀坊前,遇到名鬼鬼祟祟的女子,一直在街口探头探脑——廉管家去问,她竟然说自己是侯府公子养的外室的婢女,这几日外室与五公子说好相见,可五公子一直没有赴约,所以外室派她来打探。”两人要走入停棺木的灵堂了,周廉站住脚道:“她说外室有了公子的骨肉,我却想公子英魂未走远,哪能由这种风尘女子说东道西,于是就命人将她赶走了,省的让五公子在天也不得安生。”
蒲若斐道:“若是真的侯府血脉,也不能让他流落民间。”
周廉展开素净的折扇,摇了摇:“血脉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除非,除非滴血认亲。”
蒲若斐负手望去灵堂里分挂两侧的几十条雪白祭幛,白缎墨字,无不昭示斯人已逝的事实,心中不忍道:“那孩子还没降生,就是降生了又如何,五哥就要入土了,难不成还要撬开棺木,去抽他的血所幸五哥的贴身仆从还在,问一问他便知大概了。”
“好主意,是廉冒昧了。”
蒲若斐回到静思园便让谭越叫来阿福等人细细问了。
阿福也在西厂呆了几日,虽说没受酷刑,可里面粗粝的饭食和阴冷的牢地到底不是人受的。他见世女问那日的事情,也是怕了,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把五公子结识招芳楼头牌和买下她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他受了西厂的苦,还挨了侯府的家法,想要追随主子爷也没了,阿福可不想再被赶出去流落大街。
马夫等其他人虽不知具体的事,但也跟着五公子去了好几趟招芳楼,也隐隐知道五爷喜欢上了里面的以为叫琴琴的头牌。
既然几人的供词都对得上,看来那女子是确有其人,蒲若斐也就让他们走了。
“口供一致,你就带人去将那地坤和她的婢女一起带进侯府。”
谭越得了吩咐,应了准备向外走。
蒲若斐又叫住他:“记住,不许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人带到静思园软禁下,明日我亲自去拷问那地坤。”
谭越道:“主子,阿福承认地坤的孩子是五公子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五公子这一支岂不是没了指望。”
蒲若斐手搭在太师椅光滑的椅背上,细细听着静思园外,灵堂内僧人们虔诚的木鱼声穿透心扉。
过了许久,她道:“纵然是五哥的骨肉又如何,他降生在侯府,只会成为周廉的工具,成为控制搅翻侯府的芒刃。”
“周早文与齐王暗中联络已是事实,我与周廉不熟,但也难保她没有不臣之心。”
“你说,我该信她吗”</p>
孩子是无辜的,但他身上寄载着的,可不单单是父母亲的期冀,还有有心人压出的赌注和诡计。一旦搅入风云波涌,那不论他姓蒲姓周,姓李姓张,都不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