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庭风静人眠昼, 昼眠人静风庭柳。
夏日蝉声深,文琦吩咐小婢子轻些给冰鉴盒添冰后,把黄穗子的团扇给了她人,自走到卷着竹帘的廊下。
外面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竟比夏日的热浪还要燥人,文琦用手指在额前做棚,去瞧院中的几棵两人高的绿树。
谭越负着手,慢悠悠的从藤蔓缠着的月亮门外钻进来。天气热,他也换上了凉衫, 若不是府里不许,手里也定持着把折扇时刻为自己送凉。
文琦识得这位拨在院里伺候世女的都管,便迎上去, 半抱怨道:“都管, 这蝉声大,底下的小子们也不知道用杆子去粘一粘。”
谭越停在蝉声最大的树荫里,边乘凉边道:“他们也与我说过,这粘蝉不是一时半刻的事,闹哄哄惊了世女不好,想等世女出府拜客时再粘, 又一直寻不到时候——世女还在屋里”
“自那早从宫中回来,就一直无精打采, 用过两盏莲子汤后就睡下了。”
谭越啧啧:“太女都登基几日了,还是这副样子世女对明三小姐也说的上是念念不忘了。”
文琦默然,世女回府后, 她与明三小姐一起定做的折扇也送上了府,可世女也只是让她依价付了赏银,然后把折扇深深的放入了库房箱底,也不像是要用的。
接下来以至于到了与明府商议好的日子,也不见明将军过府来与侯爷商量儿女的亲事,虽说皇帝驾崩,民间三月内不得有红事,可明府竟是连个人都没有来通知他们。
就这么悄悄让定好的日子给过去了,亏文琦还紧张了多日,生怕出什么差错。
世女听说后,也不生气,而是道:“我对不起她在前,若舅舅真来了,反倒我是无颜见他们的。今后就以表亲相称,也很好。”
文琦听不懂,想问蒲若斐,这正主也不肯开口。
只是侯夫人那里动作又大了,她不知从哪里探听到明家不愿嫁女儿给蒲若斐了,就趁机活动起来。参汤也不喝了,煎出的药也不用了,而是日日想往蒲若斐身边插人,做妾做正妻,所选的人家族地位都不高。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真正的用心这静思园上下无人不晓,见她欺负自己主子都气得牙根痒痒,哪里有给握兵权的侯府世女安排小世家庶女或富商之子做正妻的道理呢。
这夫人的心,可真狠!
谭越继续摇头,颇有些可惜道:“明三小姐好人物,前几年京城就传遍了她的芳名,既会诗书琴话,还极有主见,就连先帝都听说了她的名声,要她入宫呢。”
“要明三小姐入宫为妃!”文琦不禁脱口而出,凡被皇帝瞧中的地坤,有哪个能逃得出去呢,明三小姐难道……
“呸,你想什么呢,”谭越在地上啐了一口,道:“咱先帝与太后琴瑟和睦,这时候纳什么妃子,要三小姐入宫,是让她给太女做女官的。”
“女官不是二十五岁后才许出宫吗”
谭越道:“你不知道,地坤二十五岁就老了,哪家的世家公子小姐愿意娶她呢,明将军就入宫求了情,让陛下早早就放她出来了。”
文琦奇道:“陛下广纳善言,也肯听臣子的话。”
“嘿嘿,他不敢不听,”谭越是侯府家生子,父母皆是有头有脸的奴才,他也跟着享福,这时颇为自豪道:“咱世家传了多少年,大乾又传了多少年,莫说明将军,就是咱们侯爷的话,先帝也得三思三思再三思。”
“所以说呀,这明三小姐跟咱们世女,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谭越见文琦点头,就有些得意扬扬:“京里的世家子,咱们世女是独一份——”
“什么时候静思园里也开始嚼舌头了”
两人被唬了一跳,双双转身,却见方才睡下的蒲若斐这时单衣站在他们身后,面皮有些红,可见在灼热的白日下晒了多久了。
她的腮红也像是被二人气出来的,活活像一只煮熟的湖蟹,气鼓鼓的,怒视着他们。
“原来这里也不清净了……”
文琦知世女忌讳将她与明三小姐提到一起,便连忙拉谭越一起跪下请罪:“世女消气,奴婢等知罪。”
蒲若斐的气哪里会这容易消下去,是她对不起明湘在前,本就觉得愧疚,可这些不知轻重的奴才,还在编排些湘妹的闲言淡话。
她不好对没说几句的文琦发火,就转而对谭越道:“你莫要仗着你父母在府里做都管,就可以什么话都说,若是想说,我送你去跟花园里那两棵老榆树说一辈子,说到他们枯死你再回来伺候我。”
谭越吓得一激灵,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依我看,哪里有你不敢的事,你分明是在糊弄我。”
谭越这才意识到这位小主子的不好敷衍,苦着一张脸,除了磕头还是磕头。
“世女教训的是,奴才真的知错了,以后不光是奴才自己,就是其他人嚼舌根,奴才也会替世女赏他两个大耳光子。”
蒲若斐不是较真的主,见他年轻不懂事,又说的粗俗,扔下话敲打到他们就适可而止,自个闷闷的回了屋。
不一会,文琦悄悄的走进来,见蒲若斐倚着床柱呆坐,不与她生气了,就放心的给她倒了碗温茶送到人手上。
“主子,南边又快马送来了妃子笑,奴婢剥几颗您吃”
妃子笑甜嫩多汁,刚摘下时的果肉入口即化,蒲若斐在安城时最喜食之,虽说不能日啖三百,几十颗总是有的。
可蒲若斐提不起兴致了,她道:“这府里不清静,吃妃子笑也不爽口。”
这可是今儿中午世女第二次道府里不清静了,吓得文琦不敢接话,只遣走了小婢女,亲自执着团扇给她轻轻摇风送凉。
“你莫要摇了,出一身汗还是你难受。”
文琦感于她体恤下人,便道:“夏日惯是这样,奴婢无事,热到主子就不好了。”
蒲若斐道:“在安城时我们常到长湖真人那里避暑,今年不妨去太虚观,那里凉快还清静。”
正好还可以请真人再为自己测一测,如何走出眼前的困境。</p>
明府她是无颜再去,刚出宫时她曾想上门解释,却被明湘一句“这桩本就是父母定的姻缘,你无情我无义,如今解开更是两便轻松”给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