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过去了?六七日,温含章每日都能从温子明那里听到?伯府的消息。继那日之后,族里又召开?了?两次家?族会议,主题便?是限制温子贤对永平军的掌控权还有找回虎符。
虎符这玩意,古代军队虽说是认符不认人,也?是有前?提的,诸如朱尚钧、闵国公这些当世名将,半辈子征战沙场立下不世战功,凭着自身威信就能调兵遣将,对他们而言,虎符就只是一个象征物,在皇帝没有明确表示这些有不堪大任之举时,他们只要刷脸就能调动大军。但温子贤从没去过战场,虎符便?是他手中军权的唯一凭证。
丢了?虎符,对温子贤而言,就是丢了?军权。
墙倒众人推,大族老先是让他把庄子里的私兵清点出来,由绝密渠道送回前?线,后为了?永远阻拦温子贤为虎作伥,又要求以伯府名义下令,裁换永平军中多位与温子贤联系紧密的将领。这个就涉及到?温子贤的底线了?。近些日子以来温子贤就这个问题与族老们屡次争得脸红脖子粗,一直没法达成合议,都没空管其他事了?。
温子明日日回来都能带回一肚子的消息,温含章十分赞同温子明当时干脆利落的分居出府之举。这样一来,温子贤丢了?虎符就是他自个的事情,在家?谱上温子明和温子贤已是不同支别,就算是温子贤革爵抄家?灭门都与温子明无关,只要不是谋反这种族诛大罪,温子明必能得以保全。
只是张氏就不行?了?,她在礼法上份属温子贤的直系亲属,若是温子贤遭殃,她也?得被牵连了?去。还有万氏和伯府中伺候的一众姨娘下人,当时受礼的外?院被守得密不透风,这些人现下仍是全无所闻,他们同样无辜。
温含章在忧心了?几日后,强压着自己将心思放下来。这桩事除了?找回虎符外?,没有其他办法可解。虎符一日不归,温子贤就得带累所有人。既如此,还不如冷静一些,或许还能想出解除燃眉之急的办法。
但现下的问题是,温子贤也?不知道虎符是如何被人偷梁换柱的。
温子明叹道:“我先时还说府内怎么突然严格起来,找个书都不能随意从藏书楼带走,只能誉抄出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想来当时温子贤已经发现了?不妥,才会颁下如此严令。
温含章看了?看温子明,温子明也?没瞒着,他大姐姐现下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经了?这般大事肚子还是稳当妥帖,脸上也?并无忧惧之色。温子明就让人去把他先前?抄的汶县军事换防记录拿了?过来。
这个本子他都看过好几次了?,见着温含章认真?翻阅,温子明在一旁插话道:“我都看过了?,这里头缺了?两页纸,应是丙午年二月份的记录。”
温子明看着温含章神色有些怪异,便?问了?一声。温含章默了?一下,抬头便?见着温子明满布着关怀和忧虑的双眸,映着午后和煦的阳光,叫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这次事件后,温子明仿佛长大了?不少。约摸是看到?了?温子贤的真?实面目,温子明先时对着大哥还有些和软的人,之后心志便?坚定了?起来。虽然还住在钟府之中,可是每日总要抽出时间回转伯府打?点富车院和荣华院的一干搬家?事宜,不仅如此,念书上也?无需旁人催促,温含章听他院里伺候的丫鬟说,温子明每晚总要掌灯到?三更才肯歇下。
许是因为搬家?读书劳累,又要关注着伯府的进?展,温子明原本略带着婴儿肥的两颊消瘦了?不少,脸上的线条不复之前?柔软,一双眼睛却仍是神采奕奕,明净生动,对着她时能仍笑出两个孩子气的梨涡来,背转了?人却沉静如山。
温含章有些心疼,却知道这是温子明必经的成长过程。温子明一路走来实在太顺畅了?。先时永平侯还在,温子贤对着温子明仍要作出一幅兄友弟恭的姿态,到?了?永平侯去世,因着分家?公平,温子贤也?没突然就变了?个脸,若不是这次温子贤做事不厚道将他牵连进?来,许是温子明心腔中对长兄的这点脉脉亲情还能维持好长一段时间。
世事如刀,少年的棱角总要在岁月的风霜默默磨平。长大了?,便?是如此。幸得温子明在消沉几日后便?又变得生机勃□□来,就连张氏,也?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日子和先时过得一般无二。
温含章有些感?叹,还真?是母子,虽然这样说有些往脸上贴金的嫌疑,但她觉得,他们三人不亏是一脉血亲,骨子里有着相似的坚韧。
温含章道:“就是觉得奇怪,缺的这两页碰巧是先宁远侯,就是你姐夫的父亲遇害那个月的记录。”这里头换防时间、地点,交接的将领名字和换防人数样样齐全,就是少了?关键的那两页。
温子明这才恍然温含章为何要寻这些东西,他想着姐夫坎坷的身世,突然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他被大哥背叛了?身旁还有娘和大姐姐,姐夫现下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比他惨得多了?。
有对比才有动力?,温子明突然觉得身上充满着无尽的力?量,不仅如此,他还突发奇想道:“之前?大姐姐联姻宁远侯府,不会也?是宁远候以虎符相逼的吧?”这般要挟,还真?是把他们温氏当软柿子捏。还有他大姐夫,若是他大姐姐是因着这件事才嫁过去的,温子明觉得自己就要开?始看他不顺眼啦。
温含章想了?一想觉得不太可能:“爹爹先时就对这桩婚事十分上心,我看当时应是各取所需。”她心中有些叹气,先时伯府和侯府还是平起平坐,到?了?温子贤这里,伯府就被人压着打?了?。族老们卸了?温子贤手中大权也?是好事,这样温子贤就算顶不住宁远侯和三皇子的压力?,想干点什么也?没法了?。
温子明哼哼两声:“宁远侯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听说他们府上的世子先时在老太太病重时还在外?头胡搞瞎搞,当时还被御史参了?一通宁远侯治家?不严。”对比了?一下世子,温子明觉着,他大姐夫恐怕就是歹竹里出的那根好笋了?。想起大姐夫,温子明算了?下日子,觉得钟涵这一去也?快三个月了?,他大姐姐的肚子都开?始显了?起来,怎地目前?还没有半分消息。
姐弟同心,温含章心中也?在牵挂着钟涵。
不同于温子明的是,她还想着先时跟在扶灵队伍里那几个皇太孙的人,钟涵莫不是在汶县那里有了?些什么挂碍?
到?了?十月末,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钟氏扶灵的队伍自汶县回归,温含章终于得知了?钟涵的消息。清谷一脸为难地站在温含章面前?,温含章手中拿着一封信脸上挂满寒霜。
清谷/道:“我听这一次少爷打?发回来报信的人说,也?是不凑巧,几次都是如此,少爷的船刚离开?码头,伯府和我们这边的信差才堪堪赶到?。到?了?汶县时少爷才收齐了?所有信件,但当时,少爷已经结识了?在汶县驻防多年的李副将的儿子。夫人您也?知道少爷对老爷的过逝一直不能释怀,李副将很有可能是当年那桩事唯一的知情人,那位副将不知道为何突然生了?重病,眼看着药石无效就要去了?,少爷也?是没法子。”钟涵对先宁远侯之死的执念是从小到?大的,清谷看着温含章半大的肚子叹了?声气。
夫人这一回要打?要骂,他都得替少爷受着了?。
温含章深呼出一口气,她不是不能理解钟涵的心急,她知晓,伴随着心急的,必定还有对她浓浓的愧疚之情,这些在信件里头都写得明明白白。但是一个苦等了?夫婿将近四五个月的孕妇,等来的却是丈夫要在千里之外?结庐守孝的消息,温含章现下只想钟涵能立时站在她面前?,让她把他当个沙包好好出口气。
任温含章如何通情达理,心里头也?是翻滚了?三日才接受了?这个消息。紧接着就是温子明炸了?起来,他在温含章面前?重重地抬起手,然后看了?看她的肚子,又轻轻地拍了?下桌子:“大姐夫这也?太不靠谱了?!”
他骂道:“他要当个孝子贤孙,之前?怎么不先跟咱们说一声?”
温含章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不怪他。”